女孩不再吃醋了,她带着一种怜悯又高高在上的口吻,叹气道:「这样啊,也是。原生家庭有问题的人,学不会爱和被爱。」 她捏捏陆巡的手:「你说对吧?」 陆巡温柔地摸摸女孩的头:「嗯。」 女孩撅起嘴:「可我还是很不放心诶!她毕竟那么漂亮,又是钢琴天才。」 陆巡握紧女孩的手,哄道:「远观很漂亮,但你真的接触她就会明白了,没有人能忍受这种人的。」 我站在原地,听着我的审判词。 大脑在机械地转动,我模糊地想起了,很多年前陆巡和我在漫天火烧云中聊天,他说:「感觉男孩会更像妈妈,女孩会更像爸爸。」 我忘了当时我听到那句话的反应。 但此刻我只觉得如坠冰窟。 原来是这样。 我一点也不怪陆巡这么评价我了,他应该是从我爸的所作所为里,窥见到了我的真面目吧? 那他说的所有就都是对的。 不会有人爱我的,不会有人能忍受我的。 优秀、高雅的钢琴女神李苗苗只是一个外壳,外壳的内部,是和李雄伟一样黑暗黏稠的恶心液体在悄悄流动。 …… 陆巡和他的女朋友一转头,看到了不远处的我。 有一个瞬间,我感到陆巡愣住了。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 然而我转头跑掉了。 不重要了。 都不重要了。 我回到酒店,看着躺在床上的李雄伟。 他喝多了啤酒,鼾声如雷,肥胖的肚子一起一伏。 我打量着他。 我们真像啊。 眼睛,鼻子,嘴巴,脸型。 我说话的语气有时候会很像他。 我的思考方式有时候也会很像他。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从未有过的绝望包裹了我。 不会有希望了。 我漫长的人生都不会再有希望。 就算李雄伟有一天死了,他在我身上活着的那部分也会永远伴随着我。 只有永恒的结束能让我摆脱。 我看向了果盘里的水果刀。 手缓缓伸过去,我握住了水果刀的刀柄。 杀了他。 我在心里说。 杀了他,再自杀。 我靠近李雄伟,他毫无察觉,窗帘被风吹动,树叶沙沙,如同我命运的奏鸣。 水果刀掉落在地,杀人的前奏曲骤然终止。 我抱着头蹲下,浑身颤抖。 不,这不是我要的报复。 他在这时候死了,就是死在最幸福的时刻。 吃饱喝足,有名有钱,女儿即将获得国际大赛第一名,人人都觉得他是教育有方的模范父亲。 如此灿烂光辉的一生,我不要成全他。 我将水果刀放回果盘,掀开琴盖,开始练琴。 如水的琴声中,李雄伟翻了个身,嘟囔了几句。 他大概在排练我得奖那天的台词。 我微笑着,手指在黑白琴键上灵活而有力地跃动。 就这样吧,就让音乐渐渐升入高潮,就让我们一起迎来那个盛大的毁灭。 10 之后的日子很平静。 我独来独往,去餐厅吃饭,回来练琴,不和任何人交朋友。 但有一天,一个女孩坐到了我的对面。 是陆巡的女朋友,她的名字叫简。 简用磕磕巴巴的中文向我道了歉,她说:「对不起,李,我们那天的谈话大概伤害到了你,我对此感到非常抱歉。」 那一瞬间,我差点笑出来。 我放下叉子,看着对面的简,她长着一张蜜罐里泡大的脸,一看就是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苦的女孩。 她真善良,善良到不过是背后点评了别人几句,就会为此感到良心难安,应该是纠结了很多天,特意跑来向我道歉。 我说:「你真的感到抱歉吗?」 她重重地点头:「真的,我是因为察觉到陆巡曾经喜欢你所以才产生了嫉妒,其实我一直很崇拜你,我常常看你的表演视频。」 我说:「那你帮我个忙吧。」 「什么忙?」 「带我去你家做客。」 11 最后的几天飞快地度过。 很快,第二天就是国际大赛的日子。 晚上,我少见地和我爸一起吃了顿饭。 他对此并不感到高兴,抱怨我耽误了他的时间,他还在斟酌发言稿的开头是用中文说还是英文说,如果用英文,他还需要多背几遍。 我沉默地看着他修改发言稿,良久,低声开了口:「爸爸。」 他用心地拼写着「educate」这个单词,不耐烦地从鼻腔里发出声音:「嗯?」 「你会觉得,自己欠我一个道歉吗?」 「什么?」 我爸猛地抬起头,望向我,鼻子里喷出两道热气。 他要发飙了,我很清楚这一点,但我还是重复了一遍: 「你会觉得,在我的整个成长过程中,你欠我一个道歉吗?」 我爸一掌拍在桌子上,叉子和盘子被拍起来,又重重地落在桌面上,发出的巨响让周围的外国人都往这边看。 「我欠你一个道歉?我费这么大心血把你培养出来,你现在什么都有了,你觉得我需要跟你道歉?」 我沉默地将最后一口食物塞进嘴里,起身离开。 我爸没有追上来,也许是明天就要比赛的缘故,他不打算在今天跟我闹得太僵。 回到自己的房间,我拉开抽屉,一把枪静静地放在里面。 是我下午在简家做客时,从她爸爸的房间偷的。 他们明天或许就会发现枪支失窃,但没关系,那时候,一切的一切应该都已经尘埃落定。 12 我的表演时间定在第二天上午九点。 清晨六点半,我爸兴奋地起床,穿上西装,为自己打好领带。 六点五十,他来我的房间敲门,提醒我起床。 然而我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 七点整,我到达了相邻一条街区,提前观察好了地形。 从这里去比赛的演出礼堂只需要走路十五分钟,从礼堂大门进入后台,还需要三分钟。 七点十分,我走进了便利店,冬季的早晨天还没有完全亮起,街道上空空荡荡,店里只有一个店员在打瞌睡,我买了瓶热果汁。 七点二十分,我喝完了热果汁,插着兜在街头游荡,摩挲着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枪,我在军训时学过它的用法,在简家做客时,又以闲聊的语气向她的父亲确认过。 七点四十分,我爸在疯狂地找我,他不断地给我的手机打电话,我关掉了手机。 八点,我再次走进那家便利店,店员大概是换过一班岗,现在坐在收银机后面的是个胖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