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平时,越观澜一定会趁机拿他开开玩笑,但看了看身边躺着的池云清的状态,越观澜丝毫不敢马虎了,面对着越嘉陵,反而有几分卑微的意味:“其实我今天找你,是有件事。” 越嘉陵抿了抿嘴唇:“说。” “云清她……” 自从上次被教训了一顿之后,池云清的身体就一直不好。越嘉陵不允许为她请专业的医师来问诊,她身上的伤就这么一拖再拖,终于拖成了后遗症。 “她又病了,这次烧得很厉害。能不能帮她请个医生来看看,免得闹出人命,对谁都不好。” 他自以为这已足够威胁越嘉陵,可谁知道电话这边只是一声嗤笑:“人命?她的命早在上次Andy那件事里,就该没有了。” 越观澜沉吟半晌,却把话转开了:“你这么晚到医院去,是不是为了颜双意?” “说了,不该问的别问。”越嘉陵已没有什么跟他互相扯皮的耐性,“要是没什么事,挂了。” “等等!”听筒已移开耳畔,悬在半空。越观澜拔高了的声音破空而出,“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当年的事吗,我告诉你。” 第130章 新鲜的 “不必了。” 也许是越嘉陵的语意足够坚定干脆,倒是越观澜那边疑惑了一下:“她都对你说了?” “嗯。” “就连……她父母的死因,你也知道了?” “嗯。”反应了一瞬,又觉不对,越嘉陵马上追问,“你什么意思?” 越观澜阴恻恻的笑声在电话那边响了两声:“你瞧,总有些你们没说开的事。我倒可以告诉你,只是我们要交换。” 越嘉陵的目光朝不远处已经回到傅云深身边去的那个人带了一眼,终是点了头:“医生我带过去,你最好说点有意义的东西出来。” * 客厅里的灯光黯淡,只有角落里一盏落地阅读灯亮着。越观澜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看着越嘉陵从玄关处步步走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儿子在他心里变了模样。 他记得从前的越嘉陵,总是温柔而沉默地笑,对他提出的一切都很顺从,甚至就连当初撞破他和池云清的事,越嘉陵也不发一言,只是替他们默默关上了门。 不曾想还有今日……今日这样翻云覆雨的手段。 越嘉陵在他的注视下坦然坐了下来,依旧是那副疏淡懒散的模样,身上还穿着仓促间裹上的浴袍,也不见他有半点羞耻,反而大喇喇地招呼家里的保姆:“上楼拿一套我的衣服来。”然后才转过脸来看了看越观澜,“直接说吧。” 越观澜长舒了一口气。 知子莫若父。尽管他不是一位合格的父亲,这么多年了,越嘉陵对他的恨意没有一刻消散过,一半原因是当初母亲的死让越嘉陵无法释怀,另一半就是和颜双意的分手,越嘉陵始终不曾真正放下。 “颜双意当年是被我逼迫才离开了你,她没有向我索要过一分钱。”越观澜的声音不高不低,是中年人才特有的那种沉淀的声音。 与之相对的是越嘉陵的张扬:“这我知道,说点新鲜的。” “她之所以离开你,远走高飞,一方面是迫于我的压力,另一方面也有家里的原因。” 这越嘉陵也知道,一千万嘛,对当时已经落魄了的颜家来说,已经算是一笔巨款了。说来说去都没什么新意,越嘉陵忍不住皱了皱眉。 但他知道,越观澜让自己来,就不会再让自己轻易地走。所以他干脆从茶几下摸出了一包烟——不是他经常抽的牌子,却也足以用来解解闷。 “其实,她家里的那件事,我是出了力的。” 打火机长久不用了,砂轮有点涩。 越嘉陵使劲转转,发现根本转不动。 “你说什么?”他偏着头,执着地用拇指转动着砂轮,转了七八下,终于觉得松动一些了,可火仍是打不着。 “我说,颜双意家的事,是我一手策划的。” “嚓——”火轮被大力转动,火苗立时腾空而起。 这下越嘉陵发现,气又太足了。 他就用手去拨打火机侧面的控制阀,控制阀也拨不动。 又或者是有风,吹得火苗呼呼作响。 “你再说一遍?”就连他的声音都被吹得有些颤抖。 第131章 区别 “我说,颜双意家里破产的事,是我吩咐人做的。”越观澜字字斩钉截铁。 火苗簌簌地抖,越嘉陵叼着烟,忽然有些不敢去靠近。 怕火舔上他的脸,其实更怕火照亮他的脸。 他把打火机熄灭:“你怎么做的?” “很简单。联系她父亲的那个人,根本就是我包装出来的一个骗子……他们那种小生意人,没见过钱,听说能大赚一笔,怎么会不上当呢?” 越观澜的语气浑然云淡风轻,好像不是在说着事关几条人命的事,更像是在说昨夜院子里死了一条狗。 “后来呢?”越嘉陵的声音同样没什么情绪,只是问。 “我原本只想把颜家骗得败了家,让他们家乱成一团,让他们的女儿没法跟云清来竞争,没想到……最后弄出人命来了。” 老式打火机的金属外壳有点烫,烫得越嘉陵手心里一阵刺痛。 可他不肯放手,把那滚烫的东西往自己肌肤更为细嫩的手腕上戳,让那种烧灼的痛感随着脉动沁进骨血里去。 脑子里乱极了。 全是那天颜双意对自己说过的话。 她说她最难的时候浑身上下只有十五元钱,怀里的叮当哭着,等着要吃奶,她只能花了其中十元,给叮当买了一袋最便宜的奶粉。 她说她同时打五份工,却在怀孕的时候连一串炸鹌鹑蛋都舍不得买给自己。 她说她在妇幼保健院生下那个因营养不良而停止发育的死胎的时候,连助产士都请不起,只能自己咬着一块毛巾,挺过了那难熬的一天。 这一切…… 越嘉陵把目光转向越观澜——都是因为他! 身体比理智先行。越嘉陵从沙发上猛地起身,直接把越观澜摁倒在沙发上,将他的身子折过去。 越观澜整个身体趴在沙发上,只有一双手臂被越嘉陵从身后高高地抬起,越抬越高,像飞机展开的翅膀那样。 任他如何嗷嗷叫唤,越嘉陵非但不松手,反而把身体俯下来。 “你真蠢!”他磨牙吮血一般的声音响在越观澜耳边,“你以为你说出自己这些缺德事,我就可怜你?我就原谅你?” 笑声里都透着恨意,不过两声,马上停息。 “你毁了我最爱的人,现在你却想让我救你的那个姘头……越观澜,做梦!”他伸手,照着越观澜的脸颊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我一定会让你活生生地、眼睁睁地看着池云清会因为你而落得个什么下场。” 指尖冰凉,拍在越观澜脸上,这才惊醒了他。 越嘉陵已经抽身离去,徒留下越观澜慌乱不已的喊叫声:“嘉陵,嘉陵!” 可那高大的身影毫无留意。 “我们是父子啊……我和你,又有多大的区别呢?” * 车里很安静。 没有启动,连发动机的轻微声响都不存在。 越嘉陵头脑里始终盘桓着越观澜最后的那句话——对啊,他们是父子。父亲和儿子,谁伤害了她,谁才是那个害她家破人亡的元凶,对受害人来说,真的重要吗? 想到这些,连他自己都摇了摇头。 风吹过树梢,哗啦啦一阵树叶翻动带起的响声。越嘉陵低头一看时间,已经是午夜了。 不知道颜双意那边怎么样了? 他拿出手机来,拨通了电话。 第132章 放过 电话拨出去,是漫长的等待音。 终于,听筒那边传来了低低的一声应答:“越总?”她的声音有点糯糯的沙哑,应该是正在休息,猛然被吵醒。 越嘉陵“嗯”了一声。 “您有什么事吗?” 背景音里,没有了患儿的哭喊声,只有一片寂静。虽然安静,但不大像家里的轻松氛围。他便问:“还在医院?” “嗯。” “孩子退烧了吗?” “退下来一些,但还是低烧。” “你呢,在做什么?”他把头歪在头枕里,余光扫到后视镜上的一点银白,就把目光挪过去,盯住那点月亮的倒影。 “我……刚才睡了一会儿。” “嗯,”越嘉陵伸手去摸镜子里的月亮,“如果睡得不舒服,可以单独再要一间安静的病房。院长是我中学同学,不用客气。” 颜双意觉得有些奇怪,越嘉陵从前最不喜欢管这些婆婆妈妈的事,往往说不到三两句就没了耐心,今天却特意打电话来,说了这么久。 但他语气格外平和,字字句句都是真切的关心,她也没办法拒绝这番好意,只好陪着他往下聊。 “照顾孩子当然重要,也别让自己太累。” “是,我知道了。” “工作上别太拼命了,你现在可是云深的未婚妻……” 话题终于绕回了正轨。 “能放过自己的时候,就放一放。”他的声音轻下来,像一阵春风那样,轻飘飘地从她耳边吹过,“我也打算放过自己了。” 颜双意不明白他的意思。 却只听见他又说道:“也放过你。” 月光从病房的窗户里透进来,打在她脚下。蓝幽幽的一抹月色,像小时候吃过的一种薄荷糖,沁人心脾的凉。 她低着头,好似在回味那种薄荷糖的味道,不能开口说话,一开口,齿颊之间都是冷而木的。 好在越嘉陵的声音又响起来了:“你以后……跟云深好好过。他这个人老实,可能是少些情趣,但是很踏实。不像我……” 像他什么?他不说下去,颜双意大概也明白。 “还有,上次你做手术的时候,我帮你问过了,结婚之后……”他停顿了一秒,“先别急着要孩子,你的伤……还需要养。两三年吧,再要。婚礼到时候我就不去了,也不用给我发请柬,再见面……我们就是同事了。” 他的电话挂断得如此仓促,连一声“再见”都没来得及跟她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颜双意甚至觉得,说到末尾,越嘉陵都开始语无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