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告了假正躺在床上休养,听说有人来访,把人唤进来,才知道是天香阁的阮阮姑娘遣来探病的人,送了些补品药材过来。 他唇角发白,面容憔悴,仍是撑着起来,将一包塞得鼓鼓囊囊的纸包塞给跑腿的小厮,请他带回去:“在下身子无碍,这是从江都家里带回来的土仪,些微心意,不成敬意,烦请帮忙捎回。” 顾婉兮见到这样东西的时候,沉默了半晌。 那质朴又简单的纸包上没有任何字迹印记,但知道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明辉庄出产的东西。 每年冬日农闲之时,明辉庄内的仆妇会开始忙碌,腌制盐齑,晾晒果脯鱼干,煎烘茶叶,这些东西,曲夫人从年节里开始分赠亲友,意味着明辉庄一年的收获和曲夫人一点世外桃源的心意。 曲夫人寄给曲池,曲池又转给张圆,最后到了她手上。给她的一点慰藉和心意么? 杨夫人和张圆找了曲池。 张圆说,要帮她离开陆瑾辞。 杨夫人说,若有什么难言之隐,尽管直言。 世事就如捉迷藏一样,你寻他躲,你藏他寻,没有一刻清闲的时候,也总是避不开。 以前她孤立无援的时候,心中却还有斗志,如今只想随遇而安,却突然涌现出盟友。 顾婉兮把纸包带回了家中,悄悄藏了起来。 如若金陵还有一人惦记着张圆,那自然是芳儿。 她有美貌和手段,曲意逢迎,也有几分受宠,何况是上头没有主母约束,这阵子,正是枕上柔情蜜意的时候。 这么久了,张圆依旧毫无动静。 “你不救二姐姐了么?你就眼睁睁看着她受苦?”芳儿很是不解,“张大人,我偷偷通风报信,反倒害了自己,你们却无动于衷,你心中是如何想的?我记得,以前你是最赤忱热心的人。” 向来是民不跟官斗,一个御史,一个守备夫人,要针对一个没什么大背景的皇商,这太简单了,哪有滴水不露的生意人。 张圆的确有暗中去盘查陆瑾辞,他在金陵的各方进项,绝撑不起每日流水似的花销,漕河上的那几条标船,是陆瑾辞最大的买卖,张圆甚至暗中寻张优帮忙查市舶司内那几条船的关卡交税通文,可惜没有等到消息,二哥就不幸去世。 顾婉兮拒绝他的援手,他挫上收挫,难免心灰意冷:“我听说她在陆瑾辞身边过得不错,也不需我援手,何须我帮忙。” 这世上的男人个个都是优柔寡断,芳儿冷笑道:“当年她拒绝大人的时候,也没有求大人帮忙。很多事情,不在于她如何想,而在于您如何想啊。” “大人可还记得那本说文解字的书?她爱惜大人送的新书,轻视家里的旧书,惹怒了陆瑾辞,这才有了后头的事,大人送什么不好,偏偏要送一本她已经有的书,难道不是想取代陆瑾辞在她心中的位置么,如今怎么反倒妇人之仁,畏手畏脚起来。” “我知道陆瑾辞哪儿有大问题。”她陪过的宾客里,都是盐院和漕运司的人,“大人可以查查我父亲的死因,他用漕船便利,倒卖盐引,暗贩私盐,随意一桩查出来,这都是要抄家连坐的死罪,到时候连二姐姐都逃脱不了。” 芳儿的软轿出了张家的大门。 顾婉兮在天香阁内,天香阁内大大小小不知道有多少香炉,积年累月浓香沉积到今日,有些昏昏沉沉的厚重感,湘娘子托顾婉兮打理这些香炉,要将香炉的余烬都刮尽,换上新香,顾婉兮请阮阮和几位花娘帮忙,一起在秦淮河边清理香炉。 以前醉香铺的香多是清浅甘甜的底味,如今多了一点缱绻婉转的余韵,陆瑾辞微能品咂出来:“有一点醉酒微醺之感。” “醉生梦死,正好相配。”她低头干活。 “你最早调的那方香,是我双十的生辰礼物。”陆瑾辞在她身边坐下,柔声道,“好些年过去了,我还记得那种香气。” “那时也只是胡闹,不作数的。” “我喜欢香橙的气味。”他偏首看她,“香橙、青荷、榴花、胭脂,甜食是小九的味道。” “我在小九心里,是什么气味?”他目光柔软。 浓茶、雷公藤、醇酒,汗水但她不会告诉他。 陆瑾辞也有叹气皱眉的时候。 起因只是供料库里的几项帛料采买,只是一点小事,但不知是打点不周还是得罪了什么人,一直勘合不过,足足拖了月余,再拖下去,耽误了兵部军甲缝制。 顾婉兮见他有些心神不宁,问道:“要紧吗?” “不打紧。”他温声道,“我找人去打点。” 他和六部不少官员都走得亲近,交际广达,出手阔绰,人缘甚佳,常在天香阁宴请各部吏员,这些张圆都有耳闻,但设宴请到自己身上,那又是另一回事。 官场免不了应酬,他也是被上峰拉去,这日不知怎的,实在挣脱不开,只是没想到是在天香阁,更没想到是陆瑾辞。 落席的时候,张圆脸色铁青,陆瑾辞见他神色不豫,浅笑道:“第一次见,没成想御史大人是如此年轻有为,卓尔不凡,我当敬御史大人一杯。” 张圆板着脸,并没有给陆瑾辞这个面子。 陆瑾辞见他不动,挑眉道:“御史大人嫌我招待不周?”当即喊了个花娘过来,“阮阮,你过来给张大人奉酒。” 阮阮正站在不远处,听见自己的名字也是一激灵,捧着酒盏,小心翼翼挪过来。 张圆抬眼,见陆瑾辞笑吟吟的脸上,眼神却有些寒意。 一杯酒而已,喝了便是,最后陆瑾辞停下酒盏,贴近张圆,轻声道:“张御史盐吃多了?管起旁的闲事来了?” “草民奉劝一句,这可没什么好下场”他淡淡一笑,“江都市舶司的张大人从来也爱凑趣,听说最后喂鱼了,倒真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你”张圆瞳孔猛地一缩,僵坐在椅上。 作者有话要说:别骂我,我太菜了 第124章第124章 有通政司在旁, 淮安府和盐道不敢怠慢,扣了标船至榷关盘查,金陵这边, 关系浮动, 身边人也惶惶不安起来, 不知谁放出消息,说有人想要惩治施家,得势者众星捧月, 失势者众叛亲离,案子还未开审, 接连有人登门打听事情,连宝月都悄悄跑到顾婉兮身边来,问道:“家里的铺子要关门了么?近来有好些商客都上门来兑银子,不跟公子做买卖。” 陆瑾辞好几日都在书房忙碌, 顾婉兮送吃的过去, 看见墨写的账本铺了满地, 他屈膝盘坐在榻上,正一本本翻查。 他下颌森青, 双目微微凹陷, 一点碎发落在额角,一副懒散至极的模样, 见她推门进来,倒是摊开了长腿,身姿松散了些, 头颅微微后仰,一双幽深的眸却跟追随着她。 满榻都是账册,密密麻麻的字, 陆瑾辞见她望着,淡声道:“是这几年船上的账册以后兴许有用。” 顾婉兮拾起一本摊在膝头:“为什么要从漕船改成盐船呢?” “漕船不过是引,总要先要沿途的水文路况,每处榷关水卡,府道衙门的藤蔓纠缠,后头才好插手进去。” “那家里的营生干净吗?哥哥一直都很倚重平贵,你以前说他其实是个兵痞子,油滑的很,很少惹事。” 他的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滚动,不知在想些什么,而后嗓音沉沉:“船上载的,大半是从光禄寺的盐引领的盐,还有小半是夹带的无引私盐,沿途关卡都分过一杯羹,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新来的验官知道些底细,手头握着几样东西,一口咬住不放,平贵心急,才惹下麻烦。”他淡声道,“坐贾行商,哪有清清白白的。” “那哥哥不如趁此收手?”顾婉兮柔声问他。 他意味深远看她一眼:“如今这样不好么?” 她轻轻摇头。 陆瑾辞语气还是柔和的,脸色却冷了三分,摸了摸她的脸颊:“外头的事,我自有分寸。” 他换了见客的华贵衣裳,锦衣玉带,器宇轩昂:“我去一趟光禄寺,晚间莫等我回来。” 顾婉兮送他出门:“湘娘子归期已定,天香阁那边都收拾妥了,连屋子都空出来,剩余这些日子,我想请她来家中小住。” 他轻轻嗯了一声,看她眉目楚楚可人,在她发顶亲了亲:“家里的事,你安排吧。” 陆瑾辞带着旺儿进了座极清幽的宅子,后头来了席织金软轿,那软轿掀起,露出一张白胖的面容,是个红衣无须的中年男子,嗓音尖刻:“之问老弟。” “田公公。”陆瑾辞拱手致礼。 来人面上笑眯眯的,眼睛却满是阴翳,从袖里掏出一样东西递出来:“费了好些功夫,你拿去用吧,手脚须得干净些,别闹出岔子来。” 陆瑾辞面色清淡,道了谢,将东西接在手里,接了东西吩咐人送去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