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声是祁砚见老安王走了,终于敢放松下来询问盛瑶了。 “姑娘去哪里了?这一下午不见人,实在是让人担心。” 文玺的目光不自觉看了过去,祁砚问的问题他也好奇,可对方问得理直气壮,他却根本不敢开口。 盛瑶浅浅笑了一声:“只是太过憋闷,听说秀秀还没醒,我就过去看了看。” 祁砚略有些惊讶:“就在营地里吗?禁军找了一下午竟都没发现你,他们也太不……” “不是他们不仔细,是我后来又去林子里晒了会太阳,等太阳下山才回来的。” 祁砚呆了呆,看着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营地里也能晒太阳的,就算嫌不清净,也不能去太偏僻的地方,最近接连发生刺杀,千万要小心些。” 盛瑶好脾气的答应了一声,祁砚还有很多话要说,可不等开口脚步声就越走越近,随即文玺的声音响起来:“祁卿,你也该回去了。” 祁砚自然是不想走的,可人已经平安无事的回来了,该询问的该嘱咐的也都说了,再继续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说不定还会给盛瑶添麻烦。 所以纠结片刻他还是告退走了。 文玺此时才试探着上前,想为自己之前的话解释几句,可张了几次嘴却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纠结间,盛瑶轻轻敲了敲软轿:“劳烦两位,送我进去。” 禁军一路将软轿抬进了营帐,文玺回神后连忙跟了进去。 他追上去的时候,盛瑶刚好撑着软轿,一副要站起来的样子,他忙不迭伸手过去想扶她一把,对方却仿佛没看见一样,吃力地靠自己坐回了床榻上。 文玺指尖一蜷,慢慢缩了回来。 禁军退了出去,营帐里只剩了两个人,盛瑶却自始至终都不曾正眼看过他,这和以往的刻意回避不一样,她身上透出来的是浓浓的厌恶,仿佛再也不愿意看见他一样。 文玺只是想想,就觉得心惊。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开了口:“盛瑶,告诉你个好消息,我打算南巡,等你身上的伤好了,我就带你沿运河而下去滇南,见你的家人。” 话音落下,他眼底升起忐忑的期待,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盛瑶。 盛瑶的目光也终于头一次落在了他身上,却没有丝毫文玺以为的喜悦兴奋,反而满脸都是嘲弄:“皇上又想玩什么把戏?给我一个希望,再狠狠打碎,就这么有趣吗?” 文玺心口一刺:“你误会了,之前我是骗过你,可这次我是真的想让你高兴……” “够了!” 盛瑶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你以为我会蠢到再相信你一次吗?!” 当年满含欢喜的进宫,换来的被狠狠践踏进泥潭;她以为熬到二十五就能离开这里,却被推进了更深的深渊;要是这次再相信……她会堕进地狱吧。 “我不想再看见你。” 文玺再没开口,大约是被拆穿了谎言,辩无可辩。 盛瑶没有看他,在亲耳听见文玺那句不会让她离开之后,她就彻底绝望了,她不知道文玺为什么可以那么狠,一点希望都不给她。 可她现在却连问的念头都没有,她只知道,她会离开这里,一定会,哪怕会被抓住,以逃宫罪处死,她也会走。 耳边响起脚步声,盛瑶本以为是文玺走了,可直到什么东西被放在她枕边她才意识到文玺是朝着她来了。 “……以后出去走动别忘了拿这个。” 说完这句话,文玺才是真的走了。 盛瑶垂眼看着那块金牌,有些怔愣,文玺这是什么意思? 祁砚会相信她说去看秀秀和晒太阳的说辞,是因为那人光风霁月,秉性纯良,可文玺不是。 他了解自己,一定猜得到她就是去探路的,为什么还要留给她通行令? 第172章你还回来吗 文玺的举动让盛瑶百思不得其解,索性就抛在了脑后。 反正不管对方打的什么主意,这通行令给她带来的方便是实打实的,现在她只需要等身体好一些,然后在文玺起程回京之后,离开这里。 可她左等右等,等到夏天都到了,她的伤口都结痂了,文玺竟然还没有要回宫的意思,只是中间挪了一次地方,从营地挪到了行宫。 盛瑶不知道他在等什么,也怀疑过是不是他肩膀的伤还没好,可也开不了口去问,只能耐着性子慢慢等,好在对方似乎也逐渐对她失去了兴趣,已经很少来烦她了。 “姑姑,皇上刚才又路过了。” 秀秀小声开口提醒。 只是兴许行宫太小,文玺时常会路过这里,不用秀秀提,单单只是盛瑶自己开窗通风的时候,就看见过很多次。 她头也不抬:“你该回宫了,再不走,尚服局的手艺都该落下了。” 秀秀看着她眼神复杂,好一会儿才小声道:“那姑姑你呢?你什么时候回去?” 盛瑶翻书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翻开了下一页:“伤好了自然会回去。” 秀秀没再说话,可盛瑶感觉得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很久之后对方才抓住了她的手:“姑姑,如果你需要我帮忙,别客气,在宫里我只有你一个亲人。” 盛瑶一顿,心情瞬间复杂起来。 打从秀秀上次被蛇吓晕过去之后,她就懂事了许多,好像一夜之间就从小丫头变成大姑娘了,说话做事再没了以往的稚气,心性也沉稳了。 就像眼下这件事,如果是以往她察觉到不对劲,慌乱早就写在脸上了,还会求她留下来,可现在…… 她怜惜地摸了摸秀秀的发髻,她原本以为自己能护着秀秀到她成年,现在看来,她终究是做得不好,让她被人心险恶逼着,一点点长大。 可她仍旧不会告诉她自己的打算,知道的多了,对她并没有什么好处。 “回宫后你要好好呆在尚服局,跟着司珍钻研手艺,少听,少看,少说。” 秀秀眼睫很明显地颤了一下,却只是点了点头:“我明白的,姑姑不用担心我……” 她眼睛有些发红,似是不想被盛瑶看见,她有些仓皇的起身:“这天越来越热,奴婢让他们去把帘子换了……” 她说着就要起身,却好巧不巧地遇见了蔡添喜,对方身后跟着几个宫人,手里就拿着要换的蛇皮帘子。 秀秀一愣:“公公来得巧,奴婢正说要换帘子……” “哪里是咱家来的巧,”他说着抻长了脖子往内室看了一眼,语调也拔高了,“是皇上吩咐的,今天召见朝臣时,窦大人说了句热,皇上就赶紧吩咐咱家把他用的蛇皮帘子送了过来,给盛姑娘挡挡热气。” 秀秀听得头皮发麻,忍不住看了一眼那帘子,蛇皮帘子乃是蟒蛇皮所制,蟒蛇难寻,可用来做门帘的巨大蟒蛇更是世间罕见,所以这蛇皮帘子又叫龙皮帘子,乃是盛夏避暑的圣物,一向稀罕。 文玺将这样的东西送过来,可见是对盛瑶上心。 然而盛瑶却毫无反应,一声都没吭。 蔡添喜等了等,确定人不会搭理自己,老脸垮了下去,可到底也是习惯了,很快就又打起了精神:“秀秀啊,你要是没事就去给我帮个忙,皇上这不是打算南巡吗,东西要开始置办了,我这年老体衰不记事,你给我来帮个忙。” 秀秀不是头一回听说南巡的事了,一开始也问过盛瑶,对方却一个字都不想提,后来她也就不好多说了。 此时见蔡添喜提起,忍不住多问了一句:“皇上真的要南巡吗?真的会去滇南吗?” “这还能有假,你跟盛姑娘多说说,这种事皇上哪能拿来骗人?你让她多信皇上一回。” 絮絮叨叨的话传进来,盛瑶紧紧捏着书脊,却已经彻底看不下去了,再信文玺一回? 她拿什么信他? 床榻之间,他喊的是萧宝宝;生死之间,他担心的也是萧宝宝……这样一个人,她凭什么会觉得他会为了自己南巡? 那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蔡添喜还在不停地说,她难耐地起身,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我出去走走。” 秀秀下意识要跟上,被她抬手拦住了:“都别跟过来。” 她想一个人清净一会儿。 秀秀担心地喊了她一句,她却头也没回,直到她的住处被远远落在身后,她才扶着树稍微松了口气,可再走动时,身后却还是响起了脚步声,她有些烦躁:“不是不让你跟着吗?别来烦我!” 身后安静了好一会儿,才有人轻声开口:“那你还回来吗?” 盛瑶微微一顿,这声音,是文玺。 她回头看过去,一道明黄的龙袍果然映入眼帘,跟上来的人原来是他。 可那句话却问得盛瑶想笑:“皇上怎么会这么问?奴婢如何敢不回来?我盛家人的命可都在你手里呢。” 许久没见,文玺肉眼可见的憔悴了许多,被这么锋利的质问他也像是习以为常一样,脸色没什么变化,只是抓着图纸的手微微一紧,却也不过片刻就松开了。 “这个,是工部刚送上来的龙船图纸,南巡的事,我真的没骗你。” 他递到盛瑶跟前,希望她看一眼,然而盛瑶拿过去便团成了一团,狠狠砸了过来:“你有完没完?” 纸团砸在文玺胸口,又顺着龙袍掉了下去,文玺垂眼看了好一会儿才弯腰捡起来:“我就当你不满意,再让工部去改。” 文玺转身走了,盛瑶扭开头呼吸,再改?也只能再改了吧,反正图纸不好,船就永远建不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