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怀脚步一滞,他明明想离开这里的,明明不想听的,可身体却不停使唤,就那么僵在了原地。 程今夏的声音越发清楚:“可我父母已经撑不住了,我没有办法,只有以圣驾遇刺调离,为他们挣得一线生机。” 那句话,每个字都宛如重锤,一下一下砸在墨怀心口,疼得他气都喘不上来,眼前一阵阵眩晕。 为什么,程今夏,为什么? 我都给你机会说谎了,为什么还要说实话? 为什么连骗我一次都不愿意? 为什么要明明白白地告诉我,在你眼里我什么都不是,为了谢家,你随时可以舍弃我,哪怕是拿我的命来为盛家铺路都在所不惜…… 六年前是,六年后也是…… 程今夏,我没有要求很多的,我没有要求你心里眼里只有我一个人的,我只是想让你留在我身边而已,这都很过分吗? 我不是在白白要求你,我有拼尽全力为盛家翻案的,为什么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 你对我,当真是半分怜悯都不肯施舍吗…… 旧伤发作的越发剧烈,他却仿佛习惯了这样的痛楚,身体麻木的没有任何反应。 薛京却亲眼看见了他的摇摇欲坠,连忙扶了他一把:“皇上,没事吧?” 墨怀撑着他的胳膊才勉强站稳身体,却是迟迟没能开口,久到外头再次响起脚步声,仿佛又有人过来了他才强自回神,推开薛京站稳身体。 “朕没事,下去吧。” 薛京不大放心,可不敢多言,只得躬身退下,可不等转身墨怀的声音就再次传过来:“记住,你今天什么都没有听到。” 薛京顿时愣住,他自然知道程今夏的话传出去会有什么后果。 这场混乱死了那么多人,有世家有宗亲,所有人都想要抓到罪魁祸首,一旦知道程今夏就是,他们绝对不会放过她。 可他没想到墨怀这种时候竟然还要保她。 想起刚才那么凶险的刺杀,若是墨怀动作慢一分,若是他晚去一步,墨怀此刻已经没命了,那么强烈的杀意他不信皇帝没有察觉到,明知对方想要他的命,还要保她吗? 他心里五味杂陈,却什么都不敢问,只能再次应了一声。 房门被带上,房间里只剩了两个人,和一盏茶前的情形一模一样,气氛却彻底变了。 墨怀却没有继续追问程今夏,他只是站在门口出了很久的神,他想了很多他们的往事,想起那天梅林的初见;想起大雪天她来家学探望;想起那天议政厅的亲吻;想起每一个他们相拥而眠的夜晚;最后画面却定格在了大雨天的破庙里,那把锋利的匕首上。 终究是错付了…… 他扶着门板慢慢转身,可悲的是,明明是第二次经历这种情形,他却仍旧如同第一次那般,仿佛做错事的是他自己,连质问的底气都没有。 他甚至都没能问出一句为什么。 很久很久之后,他才哑声开口:“程今夏,你说句实话,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程今夏的掌心被指甲一点点刺破,事到如今她知道自己要说的话很可笑,可她还是要说:“我始终,都将你视作未婚夫婿。” 墨怀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捂着胸口大笑起来,只是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未婚夫婿……” 他手指用力到几乎要将胸前那厚厚的痂抠破,声音撕裂:“若当真是未婚夫婿,你怎么会六年前杀我一次,六年后又杀我一次?程今夏,我连你一句实话都不配吗?” 程今夏从未见过他这幅样子,心疼得心脏直抖,却被那句话说得愣住:“什么杀你,什么六年前一次,六年后一次……墨怀,你在说什么,我没有……” “没有……”墨怀慢慢撕开衣襟,“那这是什么?” 程今夏看着那狰狞的伤口回不过神来,当初她追问过墨怀很多次这伤是怎么来的,可每次提起墨怀都是脸色大变,久而久之她就不敢问了。 “这伤到底是……” “你一直问我这伤怎么来的,今天我就告诉你,”他重重一拳锤在自己心口,“这伤,是你盛家给我的,就在六年前驱逐我的那天,就在齐王去盛家下定的那天!” 第276章新仇旧恨 程今夏彻底僵住,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她设想过很多次墨怀那伤的来处,却从未想过会和盛家扯上关系,一瞬间过往种种被串联了起来。 她总算知道墨怀为什么每次旧伤发作对她的态度就格外恶劣;为什么那么恨她那么恨盛家……原来如此,原来当年的重伤他以为是盛家做的。 她难以想象当时墨怀听到那句话时候的心情,得知心爱之人要杀他,他是什么感觉? 她更加难以想象那么重的伤,他到底是怎么撑着一口气从鬼门关熬过来的…… 墨怀…… “不是,不是我们……” 她摇头否认,一时间竟不知道是想替盛家解释,还是想亡羊补牢似的为墨怀抚平当初的绝望和痛苦。 “盛家不可能下这种手……” 她跌下床,抖着手想去碰一碰墨怀的胸膛。 墨怀却遥遥抬手,动作不大,可抗拒的意味却化作实质,横在两人中间,任谁都无法逾越。 “动手的人,是盛济的亲随平安。” 墨怀轻轻合上眼,语气平淡宛如一潭死水,可就是这样平淡的语气平淡的话语,却将程今夏冻在了原地,平安…… 当年被她派去送还信物的人的确是平安。 那时候她遭逢巨变,满心满眼都是找齐王报仇,她知道墨怀一直在门外等她,可她不能连累墨怀,所以收拾了两人所有的信物交托平安让他送还了回去,还说了很多绝情的话。 可其中绝对没有“萧玺不走就杀了他”这一条,她在云端活了十几年,唯有这一人让她低头,她惜他,怜他,爱他,怎么可能舍得动他? “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误会?” 墨怀悲凉一笑,“平安是你们盛家的家生子,一家子老小的命都在你们手里,他难道会被收买吗?他怎么敢违抗主人的命令?” 程今夏一时间百口莫辩,平日引以为傲的冷静理智此时都不见了影子,她只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力:“真的不是盛家,墨怀,你相信我……” 墨怀摇了摇头,他慢慢站稳身体:“无所谓了,是谁都无所谓了……” 他闭了闭酸疼的眼睛,的确是无所谓了,不管当初是谁做的,今天的事都已经辩无可辩。 他终究还是那个没人要的野种。 他推开门慢慢走了出去:“程今夏,若你当初没有选我该多好……” 若是当初摘星宴上你没有一眼就在人群里看见我,你没有选我做你的夫婿,我就不会不自量力地生出妄念,我就不会生出错觉,以为自己在你眼里是独一无二的…… 人呐,最难堪的事情,就是自作多情。 他抬手慢慢关上门,靠着门板坐了下去。 他知道宴厅里有人来往,他这副样子很丢人,会成为世家和宗亲的笑柄,可当初被生母舍弃的时候他尚且能顾及这些,现在却是彻底没了心思,他好累,好疼,好像睡一觉…… 钟白远远地找了过来,一见他这副样子顿时吓了一跳:“皇上,是不是旧伤又发作了?太医,太医!” 墨怀抓住他的手:“扶我走远一些。” 钟白忙不迭答应下来,半架着墨怀往远处去,身后小室的门被拍响,程今夏的声音响起来:“你怎么了?墨怀你怎么了?” 墨怀脚步一顿,却终究没有回头。 钟白难得有眼色,什么都没说,沉默地搀扶着墨怀离了宴厅,找了间屋子安置了下来,眼见他嘴唇发紫,担心得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墨怀倒是自己冷静了下来:“你来做什么?” 钟白看他脸色比纸都难看,说话都没敢大声:“在岸边发现了水迹,应该是刺客留下的,但是这一搜查可能就分不出人手来护卫龙船了,所以臣在犹豫要不要继续……” “找。” 墨怀歪靠在椅子上,事情闹这么大他必须要给出一个交代,可最重要的是他需要有人顶罪。 他悲哀地笑了一声,即便程今夏一而再地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