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捂住我唇,狡黠如一只千年老狐狸,“成交。关太太果然心疼我。” 他翻身而下,熄灭了台灯,竟沉沉睡了过去。 我一愣,追着他大声说我开玩笑的。 关彦庭置若罔闻,他阖住的眼皮漾着微不可察的笑纹,再也不肯醒。 第三天午后,我尚未得空安排时间,邹太太倒等不及了,她主动给了我一通电话,问我能否相伴做按摩。 我笑说自然,宴会一别,我也想念邹太太。 我们一拍即合,但我没有约在美容馆,而是一处清雅僻静的老茶楼,在原市政府大楼旧址的后街,美容场所人多口杂,关彦庭嘱咐我拉拢邹明志,我也得以防万一,仕途风云变幻,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前车之鉴,我见得多了。 不过我没料到,邹太太不是独身赴约,她带着三个私交甚笃的闺中密友,我全不熟悉,她们对我兴趣也不浓,象征性的握手,便各自聊各自的。 邹太太的性子我是头一回见,急的是她,慢条斯理也是她,她迟迟不入正题,一轮茶喝干,说得仍是一些无关痛痒的闲言碎语,我斟茶时特意磕了她手腕,她看我一眼,“关太太贪静,不喜热闹吗?” 我说算是。 她不着痕迹我夺取我手上的茶壶,为我倒满空杯,“我和她们在圣安大街碰面,一时甩不掉,我有事相求关太太,她们待不久,稍后我找个由头,打发了就是,关太太稍安勿躁,是我失礼了。” 她一番解释令我醍醐灌顶,她的说辞我不信,官太太交锋的潜规则,我却一下子记起了。 邹明志秘书长一职面临换届改选,身处风口浪尖,邹太太堂而皇之与我独处,不免惹风波,一群人作陪,哪怕中途离场,也显得不那么司马昭之心了。 文官的七巧玲珑心,精妙得很。 坐在我对面操着伶俐上海口音的太太,捧着一碟瓜子,目光不经意落在邹太太脑袋上,她哎呦了声,“你新做的发型啦?好显年轻的哦,可是你的扇风耳朵也暴露了呀。” 邹太太喜滋滋托着盘得精致的发髻,“老邹说我这样好看,他爱看,我让他看呗,总比出去看小姑娘强,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是呀,男人愿意回头,已经来之不易了。” 靠窗的富太太面貌很是眼生,她瞧了瞧我,欲言又止,最终没有忍住,“你们听说了吗。吉林省的省委书记,提拔副国级了。东北三省,两个省的一把手是副国级,辽宁省委书记不知因为什么,始终敲定不下来。” 我没听过这消息,我脱口而出问,“何时的事?” “上周,批文还没公布,了解不多。但是…” 她喝了口茶,“吉林省委书记的女儿,爱慕皇城会所的老板张霆佑。” 我正准备抓蜜饯吃的手停顿在了半空。 满室寂静,邹太太反应极快,她大笑着拉扯,“张老板仪表堂堂,有钱有势,哪有女子不稀罕呢?我如果有女儿,我也乐意嫁他呀。” 上海太太不常居本地,她不明张霆佑与我错综复杂的纠葛,推搡了邹太太一把,“瞧你脑袋一热,什么都敢讲,他是黑帮头子,嫁了他,往后日子安宁得了伐?” 邹太太沉了脸色,“人各有志。人生得意须尽欢,当下过得去足矣。你我的丈夫,要么在朝为官,要么商海浮沉,愈是高级,背后的烟云愈是恶俗,谁相信没藏着不可告人的花活呢?高楼起塌,社会一念之间。” 上海太太略怔住,她莫名其妙怎么提起张霆佑,所有人都一反常态,她想询问,幸好这时一名侍者敲门进来,打断了这令我难堪的话题,他在我面前放了一杯茶,“关太太,一位夫人请您喝茶。” 我狐疑接过茶盏,原本光滑的陶瓷杯底,却有些麻麻酥酥的颗粒感,我动作一滞,约摸明白隐情,“多大年岁。” “不足四十。” 我问他是富贵样子吗。 他斩钉截铁否认,“并不珠光宝气,很简约低调。” 匿名冒险接近我的女人,卡在这个年纪,圈里的姑娘排除了,富家太太二奶也排除了,唯一可能便是道上的,哪一位大佬的马子。 舍近求远,不玩横的,和我玩儿文艺猜谜,十有八九对我有利,反正不是有害的事。 我面不改色,“替我多谢那名太太。” 侍者退下后,我捏杯盖拨弄水面,茶香四溢,顶级的碧螺春,东北难得有新鲜的江南茶,我趁着水温正好,几口喝光了,上海太太顿时大惊失色,“关太太真敢喝哦?不怕有毒伐?” 邹太太嫌她小题大做,一副鄙夷之色,“关参谋长的夫人,吃了豹子胆给她下毒,图刺激吗。巴结而已,相比片草不沾身,关夫人目前更该拢络政界人士,为先生筹谋铺路,她喝一杯茶,何尝不是另一种方式的应酬。” “你们当女人的勾心斗角是过家家?上一任李市长的发妻,被怀孕的小三在咖啡里使了砒霜。死相好惨的呀!” 我借着她们争执的功夫,不露声色抽出杯底粘住的字条,只有一行模糊的被水迹浸湿的小字,“隔壁208。有惊喜。” 我不解皱眉,探头张望走廊,这座茶楼隐蔽性极佳,美中不足是隔音不好,断断续续的传来男人交谈的声音,我借口洗手间方便,从茶室走出,直奔隔壁的包厢。 门上一截红砖被挖掉,开凿了一面玻璃窗,花纹镂空,光滑的红木磨边,雕刻风雅古朴,窗子挂着一张牌,写着仕女阁。 我小心翼翼推开木牌,当我看清里面两人是谁,我惊讶得瞪大双眼,震惊不已。 是王凛与关彦庭。 他们相对而坐,一壶清茶,一扇透明的雪白屏风,三足鼎炉焚着安神的檀香,面对王凛急切的眼神,关彦庭云淡风轻许多。 “给王警处何种筹码,我还不清楚,空头支票不难许诺,张霆佑给你的少吗?我认为王警处的睿智在于,你看得透哪方的应允会实现,哪方天花乱坠也只是说说,切实握在手里的,才有价值,对吗?” “不瞒关参谋长,香港岛码头走私生意日渐颓靡,看似很兴盛,是岛屿经济营造的假象,这行不可否认,日益难做,集装箱装载卸载、航线打点、大批的人力物力,想混饭吃,除非势力极其庞大,香港岛欺生,内地客商出头的寥寥无几,到了今时今日,只有张霆佑,他也不敢过分明目张胆。论油水,他赚得比前几年差太多。” “所以他把目光转向九龙和新界,意料之中的落入王警处管辖。” 王凛奸笑搓手,“不敢夸海口,说我王某人,一力阻挡,但给他使绊子,埋雷线,绰绰有余。关参谋长要我做点什么呢?” 关彦庭高高举起描摹龙凤金纹的茶杯,逆光而停,饶有兴味观赏,“将一个人,捧得高高的,给他无往不胜的良机。再摔下的时候,他跌得更惨烈,更炙痛,也许骨胚粉碎,就此瘫痪,也许一蹶不振,尤其这份局面的好处是,他无能复仇。不是很有意思吗?” 194 关彦庭的话令我心底泛起一阵恶寒,我终于明白,我对他强烈的陌生感因何而来,怎么死活都挥之不去。 他的高深莫测,他的运筹帷幄,他的虚与委蛇,简直让人瞠目结舌。 他玩弄权谋股掌之上,安排王凛倒戈张霆佑,进献自己的侄女勾引祖宗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