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我比阿炳更惊讶,这么险峻的事态,这么棘手的买卖,连他身边最亲近的心腹也不知情,张霆佑瞒天过海偷梁换柱,那么老Q呢?他的货被掉包了,他都毫无察觉吗?看他和祖宗在水甫仓库寸土必争的架势,他显然以为被收缴的那批枪支就是真正的交易货物。 张霆佑淡定从容,神情无波无澜,修长白皙的手指一一掠过近在咫尺的铁箱和枪支,“复兴7号明晚登陆,虚晃一枪安抚了条子,接下来这场硬仗只准成功,不许失败,否则不止你们,我也活不了。我和老Q的梁子结下了。盯紧云南的局势,凡是那边进港的货物,一律严查,他早晚要往我头上扣一顶要命的帽子。沈良州拿到一批高仿德国的枪支,当时得意忘形,过后他会查清,届时复兴7号已成定局,抵死不认。” 阿炳说明白。 直到这一刻,他眉目的震惊仍未褪去,这笔买卖实在惊险漂亮,堪称殊死一搏,临门一脚,输赢分毫之差,赢家精妙绝伦,输家虽败犹荣。我讶异张霆佑独自一人颠覆了整盘被白道逼入死路的棋局,毕竟从头到尾,他的劣势太明显。 城府之高明难以捉摸的他,曾说过一句话,东北斗得过土皇帝,唯有他和关彦庭,而他的优势在于,他不必忌讳任何,他就是个土匪,厮杀耍浑理所应当,他几乎不存在劣势,而关彦庭的优势在于军权,也恰恰是扼死他的劣势,铁骨军装之下的参谋长身份,令他在漩涡里逢赌必输,他只能操纵幕后。 隔天傍晚阿炳来别墅接张霆佑,去皇城会所,Q爷和沈良州刚散席。 我正好窝在他身旁看一本书,诸葛亮的战事文选,一本竖版的藏书,不可否认,张霆佑绝非粗俗的黑老大,他工于心计,精于谋略,这些战场的招数,哪一样都难不倒他。 他指尖掠过草船借箭的典故,“借什么。” 我说借东风。 他笑问谁的东风。 我不明所以,疑惑盯着他,他说自己的东风,不浪费吗。 我倏而合住书,托腮抵在他肩膀,媚眼如丝反问,“对手的东风,他怎会允许风向刮给你呢?” “风不刮,我调整船的位置找风不行吗。” 我面色未变,心里咯噔一跳,怀疑他是不是猜到了什么隐情,他似笑非笑捏起我下巴,端详了我容貌半晌,猛然吻住我的唇,他吻得凶残,吻得不容反抗,也一度吻得我理智沦丧,濡湿火热的津液百般交缠间,我大脑浑浑噩噩,依稀听到他说,让我等他回来。 明天字数多,继续大反转 145你演得很好 张霆佑离开不久,我也跟着出了门,打发保镖并不难,阿炳对我的戒备通过军火一事有所改观,他不下达死命令盯紧我,保镖断断不会不识趣。 我飞快挤入晚高峰的街头脱身,拦了一辆出租,直奔市区的清风茶楼,根据手机接收的短讯提示,抵达二楼走廊尽头的红厢房。 门口有两名马仔驻守,他们认得我,毕恭毕敬鞠躬,抬头时警惕扫向我身后空空荡荡的来路,“陶小姐,您自己吗。” 语气疏离半点不似从前那般自如,也难怪,千丝万缕错综复杂的三角关系,连我都时常迷惘,何况局外人。 我反问不然呢。 他们推开门,笑着说,“您担待,特殊时期,咱不敢松懈,犯了丝毫差错,东北的天头都变了。” 我二话不说收回视线,径直跨了进去。 屋子里十分死寂,静到我的呼吸声心跳声清晰可闻,也只是那么一阵儿,隔壁成群的男人叫骂打透墙缝渗了过来,倒热闹非凡。 清风茶楼不是好地方,当地有点脸面的地痞蛇头,扎堆打家劫舍的销赃场所,周围密集的居民楼是天然的保护屏障,风声一起,浑水摸鱼大有人在,当地的条子管不了,也懒得惹一身骚,于是愈发的猖狂,几乎摆在明面犯事。 约在暴乱之地见面,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门从外面关合,我目光触及面前一道敞开的屏风,试探深入的步伐戛然而止,后方隐约传出淅淅沥沥斟茶的水声,人便在屏风的隔断里面坐着。 我眯眼注视许久,影影绰绰的轮廓宽厚结实,高大模糊的影,与屏风边缘持平,裸着几根发丝,我实在太熟悉,即使他化为一滩粉碎的浆,我都辨不错。 “你来了。” 三个字打破满室寂静,四折环绕的屏风往一侧聚拢,露出男人上半截身躯,他来不及换掉制服衬衫,深蓝色经灯火一晃,晕染成了墨黑,衬托得他姿态英武挺拔。 我曾近乎癫狂偏执的爱他不可一世的矜贵,爱他眉目清明端庄,爱他指挥侦察时熠熠生辉的潇洒,甚至爱他床笫欢好的张扬粗暴。 这些爱,哪会破灭得如此之快,它只不过跌宕在风雨飘摇中,使我失去了最初的力量。 他未抬眸,慢条斯理过滤着煮烂的茶叶,一根根择出壶底,精细而专注,我一动不动候着,站得脚底发麻快要撑不住时,他终于开口,“他信了吗。” 我一激灵,脱口而出,“应该信了。” 他无比满意,“你那晚红着眼睛,埋怨绝望的模样,演得非常好。” 他停顿两秒,“我都当真了,自然骗得过他。你戏弄男人的本事,我一向放心。” 褐色鎏金的壶嘴倾泻出一缕浓茶,浇注在杯盏内,涟漪四起,哗啦啦的声响抨击着五脏六腑,像是戳入一块火烧火燎的烙铁。 我攥紧拳头,斗争犹豫了好一会儿,有些事本应该我说,一旦从旁人口中挖出,便是我的麻烦了,我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冒险,祖宗的怒火我吃罪不起。 “你在水甫码头扣押的那批军火,是高仿。真货张霆佑提前掉包了,连老Q也不清楚,由此证明云南那头也有他的人马,而且足以支撑他暗中运作一场庞大的风浪,你务必不要掉以轻心。” 祖宗捏着杯盖,拂了拂水面荡漾的叶末,窗外的桂花受不住接连几日的秋雨,成片的凋零,坠入泥土的一朵两朵,花瓣还沾着寒霜。 茶水过喉,或许太烫,祖宗吞咽很吃力,他哑着声线说,“我知道。” 这个回答我顿时一怔,“你已经发现了?” 他端详着茶杯描摹的花纹,“不让他认为我彻底上钩,钻进他的圈套,拿了假货沾沾自喜,我怎么和他夺更大的买卖。他将计就计,我不能一计又计吗。军火他看似不在乎,其实他一支也不肯割舍。他的贪婪,决定了复兴7号必出事故。他不可兼得。” 祖宗嘴角弯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狞笑,藏着阴恻恻的刀光,他越是笑,我越是心惊胆颤,我宁可他暴戾,把东西摔个稀巴烂,我非常了解他的笑在当前时机意味什么,酝酿阴谋,杀机和猜忌。 “真货放在哪里。” 我说地下仓库。 祖宗喝光一整杯茶水,“地址。” 我抿唇思索两秒,当机立断,拖得越久反而越失真,越像隐瞒了他内情,“张霆佑千难万险才搞定这批军火,心腹阿炳都不知晓,何况是我。” 祖宗蓄满第二杯,不阴不阳问是吗。 我掌心大汗涔涔,硬着头皮说是。 祖宗的阴晴不定,这两年我领教了多次,不至于吓得溃不成军,他沉吟两三分钟,面色无喜无怒,“也对。” 我兀自松了口气,“我不能耽误太久,良州,万事小心,平安为重。” 他淡淡嗯,我转身要走,刚迈出两步,手摸到门把的霎那,他忽然唤我,“阿梦。” 熟悉又陌生至极的称呼,我脚步仓促一顿。 陶瓷杯底触及茶桌,弱化了一切声音,脆响自背后响起,我脊骨电击般的颤了颤。 “你现在真的忠诚于我吗。” 轰隆隆的霹雳隔空炸开,震得耳膜痛痒,我受制于祖宗不知藏于何处的眼线,受制于他的官权,他能给我的名分,我不该生二心,我也受制于张霆佑的柔情陷阱,风月大梦,我何尝不贪。 我深呼一口气,扭头坦荡从容的神色无懈可击,“当然。良州,你有几分真心娶我,我也有几分真心忠贞你,爱人会越来越像他的作风。” 我笑得明媚,胜似春光,胜似秋月,祖宗盯着我半晌,“什么时候起,你温顺服从的样子,也流露出算计。” “你多虑了,我依然是陶梦。” 我嗓音略虚弱低沉,“跟了你两年,忘乎所以的陶梦。” 我推开门,无视两个马仔,飞奔逃离了茶楼,如同有厮杀我的洪水猛兽在追逐,让我喘不过气,我不知自己逃避什么,为何与祖宗独处,会如此窒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