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窗冷不丁察觉到身上有些古怪,有种被注视的感觉,他一怔,谨慎的看了长公主一眼,就见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母亲,您看我做什么?” 长公主叹了口气,神色认真起来:“烬儿,母亲在你眼里是个木头托生的吗?” “……母亲何出此言?” 长公主音调猛地拔高:“那你怎么就来来回回拉风箱似的折腾,还觉得本宫察觉不到?” 顾及着隔壁马车里还有许家的小姐,长公主给萧弈留了面子,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萧弈仍旧十分羞愧,讷讷的没能说出话来。 但羞愧归羞愧,信还是要送的。 所以在长公主的怒目而视下,他还是再次打开了车窗,嗖的将纸条扔了过去。 柳小婉这次没再回信,虽然被长公主发现了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但更根本的原因还是,许家到了。 她只能遗憾的停了笔。 许宜然下了车,隔着车窗和长公主道了谢。 “回头得空,让你母亲带你去侯府走动。” “是。” 她目送长公主车驾远去,这才敲了敲车厢:“阮大人?” 柳小婉这才从车厢上下来:“刚才多谢了。” 许宜然连忙摇头:“要谢也是我该谢,今天如果不是阮大人,我只怕……” 她说着,眼圈又红了。 柳小婉连忙安慰她:“事情都过去了,不提了,你快进去吧。” 许宜然点点头,却还顾及着礼数:“阮大人进来喝杯茶吧。” 她这邀请也是真心实意的,可却勾起了柳小婉不太美好的回忆,她连连摇头:“不了不了,告辞。” 话音落下,她吹了声口哨,马匹飞奔而来,又载着她疾驰而去。 许宜然忍不住笑了,丫头有些不解:“这阮大人都不肯进门,姑娘您怎么还要笑?” 许宜然也不好说她们上次见面时彼此间的尴尬,只好拉着丫头进了大门,却迎面就遇见了急匆匆往外走的许夫人。 “母亲,这是怎么了?要做什么去?” 许夫人一把抓住她的手,紧张的上下打量了几眼,这才松了口气:“我听说你的马车被堵在街上了,有没有出事啊?” 说起这个,许宜然心里涌上来一阵后怕,鼻梁一酸,一头扎进了许夫人怀里:“楚王他……太放肆了。” 丫头将事情经过详细说了,许夫人气的直哆嗦:“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去,立刻传话将老爷喊回来,这么大的委屈绝不能让我女儿白受!” 许宜然见她如此愤怒,自己反而冷静了下来:“母亲,算了,总归也没出事,那又是皇家……” “皇家又如何?” 许夫人声音发颤:“老爷一辈子为朝廷鞠躬尽瘁,到老了,自家女儿却要受这种委屈,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她瞪了下人一眼:“快去!” 下人连忙转身跑了。 许夫人拉着许宜然匆匆回了屋子:“你且在家里安生呆着,母亲这就进宫去见太后!” 许宜然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她并不想让父母为了她多操劳,可父母年事已高,并不能再护持她多久,若是眼下不能镇住那些心怀有鬼的人,等到他日,她孤身一人的时候…… 想起往后,她心里十分悲戚,充满了对未来的茫然。 可脑海里却又浮现出了柳小婉的影子,都是女人,人家便能独当一面,什么都不怕,她却还要靠父母护持。 她紧紧一握拳,心里做了决定:“母亲,我和你一起进宫。” 许夫人一愣:“这种事,你一个姑娘家去做什么?” 许宜然态度坚定:“母亲,让我去吧,我总不能一直靠你们,楚王欺辱的是我,这个公道,我要自己讨回来!” 许夫人呆怔片刻,眼底闪过自责,为人父母,却不能照料女儿一生周全,实在失职;可又觉得欣慰,这世上再多的打算筹谋,都比不过自立来的稳妥。 她抓着许宜然的手拍了拍:“好,你长大了,有主意了,母亲不拦着你。” 她说着有些感慨:“你若是当真能担起自己的事情来,我和老爷百年后,也能走的放心些。” 许宜然被这句话说的有些难过,她忍不住摇了摇头,抓着许夫人的手不肯松开。 许夫人不好再提:“好了好了,说起来,咱们家是欠了阮大人两回了,回头该好好谢谢人家。” 许宜然点点头,神情有些复杂:“今日阮大人救我的时候,我很是吃惊,说到底与她并无交情。楚王拿贺侯威胁她,她也不曾退缩半分……母亲,旁人都说她如何不好,可女儿心里,却有些敬佩她。” 她神情严肃起来:“母亲,我想与她结交。” “咱们倒是想到了一处去,”许夫人替许宜然理了理衣裳,满眼都是怜惜,“许家连个远亲都没有,日后你事事都要靠自己,若能得几个可靠的朋友,老爷和我也能放心些。” 柳小婉没有家族依仗,没有亲友帮衬,原本是缺陷,可眼下却成了最大的好处,她的依仗是她自己,若是两人有了交情,来日许宜然求到门上,她不必顾虑家族,也不必看夫家脸色,想伸手便能伸手。 只是这都是后话了,眼下最紧要的,还是给许宜然讨个公道。 母女两人急匆匆坐上马车要往宫里去,只是不等马车催动马匹,许雍之便匆匆到了。 他入朝多年,这还是头一回被老妻从朝廷里喊回来,一时间也是心急如焚,连忙拦了马车问清楚了事情,得知楚王如此放肆,许雍之这文弱老臣,一瞬间竟也满脸狰狞。 “我这就回去见皇上!” 此时长公主母子正在大明宫里,皇帝的脸色看着还是不大好,长公主只一眼,心里就咯噔了一声,开口时声音都有些发颤:“皇兄怎么……太医到底怎么说的?” 皇帝摆了摆手:“也没什么,不过就是年纪大了。” 长公主低下了头,迟迟没再开口。 皇帝拍了拍她的手:“行了,难得进宫一趟,别说这些,可去见过母后了?” “等会再去……皇兄吃过药了?” “还不到时辰……你府里筹备的如何?若是忙不过来就让人去礼部说一声,你是大昌的长公主,谁都使唤得了。” 长公主又没能说出话来,好半晌才摇摇头:“都差不多了,左右也没有亲家,她又是个懂事的孩子,没人会挑理。” 她见皇帝满脸疲惫,不想让他为这些分神,随口说了两句就想让他歇着,但话不等开口,乔万海就急匆匆进来了。 “皇上,许相进宫了,跪在门外求您做主。” 皇帝脸色一变,挣扎着想要坐起来,长公主连忙扶了他一把:“皇兄小心些。” “没事,没事……还不快去将人请进来?” 后半句是对乔万海说的。 乔万海面露为难:“老奴自然是想将人请进来的,可许相不肯。” 许相这般老臣,为国立功无数,又从不曾居功自傲,即便是皇帝也得多几分客气,前几年就免了对方的跪拜,再大的场合也不过是作揖便罢,今天这是怎么了? 皇帝生出股不详的预感来,抬头看了眼萧弈:“你去一趟,务必将人请进来。” 萧弈行礼应了一声,转身匆匆出去了。 一盏茶的功夫后,萧弈才扶着许相走进来。 一见许雍之的样子,皇帝就知道事情不大好,他被长公主搀扶着下了地,一把扶住了还要下跪的许雍之:“爱卿,有话好好说,不必行此大礼……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许雍之怒不可遏,开口时声音都有些哆嗦:“臣多年躬耕朝野,不曾结党营私,也不曾徇私舞弊,不说门生故旧,连亲缘都淡薄如斯,家中唯有老妻幼女,也从未行差踏错一步,臣实在不知,许家究竟做错了什么,竟要臣那刚及笄的女儿来担着,让她当众遭轻薄,险些污了清白!” 皇帝听得一愣,随即也愤怒起来。 重臣之女,竟有人如此无礼?!可曾将朝廷放在眼里?! 他用力拍了拍许雍之的手:“爱卿放心,不管是谁,敢做出这种事情来,朕绝对不会放过他!” 许雍之颤巍巍躬身道谢,被皇帝扶了起来:“是谁敢如此放肆?” 许雍之脸色有些复杂,却迟疑着没开口。 皇帝心里不详的预感越发重了,却不得不再问:“爱卿但说无妨,不管是谁,朕绝不姑息。” 许雍之深深吸了一口,这才开口:“是楚王殿下,君臣有别,臣不敢让楚王殿下如何,只是请他给个交代……” 皇帝愣住了,楚王? 他想到了许雍之会进宫,大约是和皇室有关,却没想到会是楚王,那个孩子……一向规矩的啊。 他不自觉看向乔万海,就见后者脸色难看的点了点头。 事情发生在大街上,并不难查,而且乔万海也察觉到了楚王态度的变化,最近一直让人盯着楚王,因而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只是碍着萧弈母子在,他才没有开口说什么。 却不想许相就进宫了。 消息得到确认,皇帝勃然大怒:“这个畜生!宣他进宫!” 他是真的很恼怒,太子那般狂妄都不曾得罪许雍之,楚王这是想干什么?! 他严肃的看着许相:“爱卿只管放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