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时候,我摸到了小吃店。 李喻正在吃午饭,是一碗小馄饨。他倒了很多辣椒,辣得嘴唇发红。 「没什么人,我带你出去逛十分钟。」我对李喻说。他不说话,算是默认。 李喻的皮肤是瓷白色的,这好像遗传他妈妈的,在太阳底下晒一晒就会发红,没走多少步,我就捎了两根老冰棍,拉着他在树荫底坐着。 这么热的天,李喻一直穿着长袖,额头渗出的汗就没停过。 我知道这是为了遮挡伤痕。 不远处有一个篮球场。 虽然是烈日,但七八个高中生正兴致勃勃地在篮框下挥洒着汗水。他们穿着色彩鲜艳的球衣,很酷的球鞋,肉眼可见的意气风发。 李喻安静地凝视着他们。 忽然间,他把脸埋在手心里,双肩微微颤抖着。 李喻被他爸打断肋骨的时候都没有掉眼泪,却在篮球场前号啕大哭。 我知道以后的他,会上顶尖的学校,有傲人的工作,以及高企的社会地位。 虽然我知道现在的苦难,是他在前进路上的垫脚石。甚至这些往事在小说里都可以被轻轻抹过。 但是每一声恶毒的咒骂,每一根打断的皮带,每一只陷进皮肉的烟头,都是真实存在过的,它们造成的疼痛永远刻在了李喻的骨子里。 3 冰棍在烈日下迅速融化,少年的眼泪也在快速风干。刚才我走开了一会,回来的时候佯装无事人一样说:「给你买了冰袖,用这个套在手臂上吧,这天穿长袖太热了。」 李喻的脸上已经看不出哭过的痕迹,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冷冷淡淡的神情,「谢谢。」 但李喻也是真的心细,我晚上回去翻行李包,发现他基本只带了长袖出来,短的也就一件,见我面露难色,李喻低头说了一句「我不热」,之后就去埋头做功课。 他好像是在提前预习高中的课本。 李喻在看英语的时候,似乎弄不清某个长难句的语法,来回念了好几次。 我下意识地开口:「引导词在句首,从句后面是不是没有逗号隔开?没有的话是主语从句。」 小小的房间里顿时陷入突如其来的静寂中。 我看向李喻,发现他已经停下笔,神色怪异地看着我。 「你会英文?」李喻问出口。 「我……」我支吾一下,「说以前没读过书是骗那老板娘的,我多少读过一点。」 李喻哦了一声。 我坐在床上数日子,猛然惊觉现在已经是第七天了。李庆快要出来了。 我想起小说里面,李喻之所以能彻底与吸血鬼父亲割席,就是因为李庆失手将「我」打死了,被判了无期,后来病死在监狱里。 想到这里,我冷汗连连,甚至有即刻拾包袱逃跑的冲动。 惊惧地过了一夜,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去给老板娘打杂,还被骂了好几回毛手毛脚。 我觉得在这我也干不长了。 晚上八点,李喻还没有回来。 我随口和老板娘搭话:「最近还挺多人过来这边玩的,到处都很忙。」 「是啊,你从哪个地方来的。」 我突然噤了声。 就在这时,我收到了李喻发来的手机短信,上面只有两个字:「快跑!」 我瞬间就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我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头也不回地逃,跑到天边去,不再见李家人。 可是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人站在了小吃店门口。 我最恐惧的一幕发生了—— 李庆坐在小吃店里,埋头吃着一盘炒饭。Ƴź 而李喻,神情呆滞地站在桌子的旁边,而他看见我的那一刻,神色突变。 李庆察觉到了我的视线,抬起头来,竟对着我亮出古怪的笑容。 「玩得开心不?」李庆问我。 我不说话。 李庆抽出纸巾擦了擦嘴,阴阳怪气地说:「你们也是不走运,好不容易去客运站买张票吧,结果那客运站里面多得是平时和我一块打牌的人,这不,一问就说了。」 「想躲我是吧,」李庆继续说,「别怕,警察大哥已经教育过我了,我不打人就是了。」 我知道李庆在说鬼话。 可是我更知道以他的力量能轻易地压制我和李喻两个人,硬杠不得。 我只好顺从地开口:「说什么呢,我不是躲你,你不在的这几天,镇上的人说话不太好听,我才带阿喻出来的。」 李庆点点头:「这样啊,那现在不得回去?」 我和李喻几乎是被押着回宾馆的。 然后在李庆的监督下,收拾行李。 李庆突然从皮夹子里掏出一张五十,甩给儿子:「去给你老子买烟。」 李喻不肯接,冷眼睨他。 李庆眼见着就要踹他一脚,我连忙推了推李喻:「阿喻,让你买就买。」 李喻这才不情不愿地接了钱,临出去前还用眼睛剐了李庆。 儿子一走,李庆猛地把我扑到床上,嘴里斥骂道:「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护着他!你不是把他当儿子了吗,这么想要儿子是吗?来啊,我们现在生一个。」 「你他妈滚蛋!」我艰涩地开口。 「澎」的一声,门被用力地踢开。 李庆停下手,神情晦暗地看着儿子,「你瞪我干嘛?要不你来?」 李喻的眼睛赤红一片,白净的脖子上有青筋狰起,怒道:「我杀了你!」 我知道李喻百分百干得出来,他现在就靠一口气撑着,当这口气也咽不下去的时候,随时会选择同归于尽。 如果真是这样,他的前途就尽毁了。 我趁人不备,迅速地脱离了李庆的控制,一边往李喻那边靠,阻住他拎起重台灯的手,一边卑微地哀求李庆:「你跟一个孩子较什么劲?你真要打死他吗?」 李庆油盐不进,眼神越来越可怖:「你没听见这欠揍的东西说什么吗?他要杀了他老子!」 李喻死死地盯着他,眼看就要挣脱我的束缚,然后把台灯重重地砸到李庆头上,我便是怕他这样做,却也拦得吃力。 「着火了!着火了!」忽然间,外面传来老板娘的喊叫,顷刻,一阵烟雾充满了走廊,飘入房间里。 一只手果断地抓住我,穿过烟雾,直往外面跑,却也没有直奔正门,而是拐了个弯,到后门那边。 停下来时,连喘气都不敢大声喘,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 李喻靠在墙上,神色疲怠,颓倦不堪。 我们都不出声,听着外面的动静。 后门被打开时,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又做好要跑的准备。 幸好是老板娘来了,她手上提着我们落下的行李 她念叨:「我一看到你们母子,就知道是被家里男人给打出来的,刚才见着,果然凶神恶煞的。我说妹子,你这么年轻,别在一个树上吊死了,好赖都得想想你这小儿子。」 我呆呆地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