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有事。”说着,他转身进了屋拿着几本书走出来,又出了院门离开。 直到脚步声消失,江卿然才收回目光,浸着悲伤的眼中一片晶莹。 往后几日,她再没瞧见顾云承,自然也没机会同他说和离一事。 江卿然总觉着他在故意躲着她。 直到大年十四,是要给江家二老扫墓的日子,顾云承才没有再次匆匆离府。 城外,墓前。 江卿然跪了下来,看着碑上爹娘的名字,眼眶微红。 她哑声道:“爹,娘,女儿来看你们了。” 身前的纸钱燃着,成点点灰烬被微风卷起,飘落在莹白的雪地上。 这是她最后一次来给爹娘扫墓了。 “沙沙”两声轻响,江卿然转过头,竟见顾云承也跪了下来。 她眼神一闪,欲言又止。 他是从一品少傅,而她爹是从四品的内阁侍读学士,于礼本不该跪。 顾云承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便道:“此事,是我该做的。” 闻言,江卿然鼻尖一酸,险些落泪。 他亦如故往的好,可惜自己已配不上他了…… 第六章 祈福 江卿然收回视线,将所有情绪一并跟着眼泪压回去。 待磕了头,顾云承率先起身,伸手去扶江卿然:“雪地寒凉,你身子还没大好,快些起来吧。” 江卿然摇摇头,避开了他的手,自己撑膝而起。 顾云承手一僵,心底流过异样的感觉,却也很快掩了去。 离开时,江卿然不由回头又看了眼爹娘的墓,落了灰般的心似针扎般疼着。 爹,娘,若我能见到你们,一定与你们一同保佑姐姐。 少傅府,正厅。 江卿然喉口痛痒,没忍住轻咳了两声, 顾云承微微蹙眉:“你风寒未愈,早些回房休息。” 闻言,江卿然沉默地点点头。 顾云承看了她一会儿,还是什么话也没说,转身朝书房去了。 望着那离开的背影,江卿然无力地叹了口气。 菊青上前扶着她,不禁说道:“夫人,您为何不将您的情意和大人说呢?大人那般好的人,若是知道,定不会同您和离的!” 江卿然抿抿唇,依旧没有说话。 他自然是好,可也就是因为他那样好,她才不能告诉他。 她不愿让他烦心。 深夜。 紧闭的房门和窗户挡不住外头阵阵风声,江卿然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 她出神地看着床幔上挂着的流苏穗子,心思百转千回。 虽然已和顾云承说了和离一事,可心里很是疼痛,她舍不得他,更觉自己配不上他。 江卿然有些烦躁,她起身披上斗篷,点了一盏烛火。 她拿起几日前从书房中拿来的书,欲转移注意力,而书上的一句话却让她在难挪开眼。 “人生苦短,遗憾难免,可人生来一贫如洗,死也当坦坦荡荡,而非满心牵挂……” 江卿然眼神微怔,不断喃声重复着,觉此话甚是在理。 她十六岁就嫁给了顾云承,此时的自己早已过花信之年。 然这半生她都在压抑自己的情绪和心意,如今剩下这不过一月的日子,为何不能放肆一些? 江卿然合上书,眼底划过如释重负的轻松。 将书放回原处,她起身吹灭烛火,带着几丝倦意躺回床榻上。 被被褥暖意包围间,江卿然决定明早就去找顾云承。 巳时。 江卿然算着顾云承下朝了,便去到他的书房外。 可在抬手推门时,她忽然胆怯起来。 “咳咳咳……” 江卿然喉间一痒,忙以帕子捂着口鼻转过身去。 她紧皱着眉,神色尽是痛苦,现在每次咳嗽都似是要将她的心肺一并扯出来似的疼。 然这股疼痛倒是让她清醒了些,她昨夜已想好了,如今怎么能打退堂鼓呢。 将几欲涌上的咸腥压下后,江卿然深吸了口气,推门而入。 顾云承正在看书,见她突至,略显诧异。 “五日后的祈福日,你可否陪我去?”江卿然温声问。 顾云承一愣,他那日有约了。 可是拒绝的话却忽地卡在了嘴里,江卿然那单薄的身形,还有那隐隐泛着水光的眸子,鬼使神差地让他改变了说辞:“可以。” 五日后。 江卿然特地打扮一番,穿了件象牙色洒花长袄,披着大红羽缎斗篷,往日的沉稳尽变成了明艳活泼。 她立在雪中,笑靥如花,远远胜过院落中那红梅。 顾云承怔怔地看着江卿然,眼底不觉划过一丝惊艳。 没等他反应,江卿然拉着他就往祈福塔去了。 街上熙熙攘攘,塔下人很多,江卿然紧紧攥着顾云承的手,生怕人群将他们冲散。 顾云承看着被一只温暖小手握着的掌心,心中涌上一种莫名的情绪。 挤到塔下,江卿然仰望着祈福塔,叫顾云承一同许愿。 她闭着双眼,双手合十,心道:天神在上,就让我自私一回吧,唯这一回! 她缓缓睁开眼,转头看向还闭着眼的顾云承,目光深情缱绻。 顾云承似是感受到了她的视线,睁眼看着她:“怎么了?” 江卿然沉默了一会儿,才回:“那日同你说和离的事我没有在开玩笑。” 闻言,顾云承身形一震。 第七章 一月之期 “但我的条件是,接下来这一月,你将我当成你真正的妻,疼我,宠我,一月之后,你我一别两宽,你也不必对我心怀愧疚。” 江卿然的声音很轻,可每个字却如石头般砸在顾云承的心上。 他有些诧异,可心中又莫名的烦躁。 良久,他点点头:“好。” 见他同意,江卿然悬着而又忐忑的心慢慢平静下来,可又有股止不住的苦涩蔓延开来。 她暗自甩掉那些悲戚,扬起抹笑容亲昵地挽住顾云承的手臂朝外走。 顾云承身体僵了僵,似乎不太习惯这样的亲密,但他没有抗拒。 天空又飘起了细雪,落在二人的黑发上。 这一刻,江卿然恍惚觉得她和顾云承走到了白头…… 两人在外头玩了将近三个时辰才回府。 顾云承要送江卿然回房,她却拉住他,笑道:“从今儿起,你在府的日子我们便一起用膳吧。” 闻言,顾云承心生了几丝怜意,这两年他与江卿然甚少一同用膳,他的确没照顾好她。 顾云承点点头,算是同意。 江卿然心中不免有丝欣喜,但更多的是悲凉。 与他一起用膳都渐渐成了奢望,现在可以了,却是在和离与她离世前夕。 江卿然让小厮备了碗面。 顾云承听到“面”一字,才惊觉几日前是江卿然的生辰。 他眉心微拧,面带歉疚:“抱歉,我忘记了你生辰,明年我……” “没事,你还能想起,我便很开心了。”江卿然打断他,语气风轻云淡。 不一会儿,小厮将面端上,顾云承将面推到江卿然面前:“尝尝。” 热气扑鼻,江卿然觉着眼眶微湿,她吸了吸鼻子,冷气涌进,像是又把利刃在她心肺间四处乱绞。 她看了眼顾云承,将那似乎带着血的咳嗽硬生生吞下,再匆匆拿起筷子夹起一大口面吃着。 “你慢些。”顾云承轻声道。 江卿然笑了笑,含糊不清地说着:“这味道,没有变过。” 看着她娇憨的模样,顾云承的目光渐渐复杂。 江卿然低下头,一口口地吃着,热气中,她没能忍住的泪水滑进了嘴里,很咸很涩。 眼瞧着还有两个时辰天就亮了,顾云承将她送回房后,转身便要离开。 “云承。”江卿然忽然拉住他的衣袖,软声道,“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顾云承闻言,剑眉微蹙:“卿然别闹,这不合适。” “你答应我的,这一月将我当做妻子,既是夫妻,同榻而眠又怎会不合适?” 江卿然的语气里竟是少见的强硬。 见她不松手,顾云承沉默了,眼中却满是拒绝。 江卿然眸光一暗:“我只是想你留下来陪我,就这一晚,就当弥补过往的十年。” 这一句话像是攻破了顾云承坚硬的心墙,他眉目一展,眼中的拒绝渐渐消散。 已是深夜,床榻间二人和衣而卧。 江卿然并未睡着,她侧躺着看着身旁熟睡的顾云承。 这是她十年都不曾见过的,如今算是得偿所愿。 她抬起头,轻轻抚过顾云承的脸,而后紧抱着他的手臂,心中的不舍让她眼眶一热:“云承,你怎么能这么好?” 好到我不舍的你有半分为难。 外头风雪不知何时停下,江卿然也不知自己何时睡去。 直至天渐渐亮了,光线透过纱窗落进房中,江卿然缓缓睁开朦胧的双眼,被一片暖意包围的感觉让她一愣。 她竟被顾云承紧紧抱在怀里。 江卿然心头一颤,这温暖和她想象中的一般无二。 突然,喉间又是一阵痛痒,她剧烈咳嗽起来,一股血腥味渐渐在嘴里蔓延开。 顾云承被惊醒,见江卿然突显病态,担忧问道:“你怎么了?” 说话间,忙唤外头候着的丫鬟去请府医。 江卿然按住他的手,嘶声回:“也许是活不久了吧。” 第八章 活不长了 江卿然话音刚落,微敞的窗扇被寒风吹开,猛地砸在墙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顾云承的心似也跟着一震,脸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