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幼宁好不容易止住咳嗽:“云枝,水……” 可偌大的宫殿里,只有她自己的声音。 沈幼宁撑着起身,走出正殿。 就见云枝身体僵硬地跑过来:“娘娘,您怎么起来了?” 沈幼宁一怔,盯着她额头的伤:“你的伤……” 云枝目光躲闪:“奴婢刚才摔了一跤。” 沈幼宁明白云枝必然是去求裴亦霄了,也知道裴亦霄不愿来…… 她眼眶一热,没有拆穿:“云枝,你是本宫的身边最亲近的人,不要让本宫担心。” 云枝咽下泪强笑:“娘娘,我没事的。” 却更让沈幼宁心里愧疚万分。 大雪一连下了几日。 凤藻宫中的炭早已用完,沈幼宁的日子愈发难过。 这时,云枝推开门小跑进来:“娘娘,院中的红梅树突然枯死了!” 沈幼宁恍惚一瞬。 那红梅是为庆她身怀龙裔之喜,裴亦霄亲手所植的礼物。 后来孩子没了,只剩这株红梅。 没想到还是未能熬过这个冬天…… 想起这些,她心里不由得伤感。 却听这时,云枝又小心翼翼开口:“奴婢本想悄悄移走,却在将树挖出时,在土里找到了这个。” 说罢,她将一个油纸包举过头顶。 沈幼宁呼吸一窒,一眼就认出了纸包内的东西——麝香。 当年,她格外爱惜那株红梅,事事亲力亲为,可一个月后,她便滑胎了。 那时她哭得肝肠寸断。 裴亦霄将她揽在怀中安慰:“昭昭,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可后来……她再也怀不上一个孩子! “原是如此。”沈幼宁喃喃出声,两行眼泪无声流下,“原来他早就算好了……” 她喉间腥甜一涌而上,鲜血顺着嘴角蜿蜒而下。 片刻后,云枝惊慌的声音响彻凤藻宫—— “皇后娘娘!” 第五章 凤藻宫。 昔日清雅的宫殿透着一股不祥的灰败气息。 沈幼宁怔怔看着帐顶,眸底凝着化不开的哀伤。 门被推开。 裴亦霄缓缓踱了进来。 方一踏入,他双拳缓缓在袖中握紧了。 沈幼宁容色憔悴地躺在床上,呼吸轻得几乎感觉不到。 整个内殿冷得有如冰窖。 裴亦霄看着她瘦骨嶙峋的手指,心里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盈妃已经醒了,她说当日之事与你无关……是朕误会你了,即日起便解除你的禁足。” 他堂堂九五之尊能做到这个地步,想来沈幼宁也要识大体。 可沈幼宁没有行礼,反而轻轻将一枝枯败的红梅放下。 “皇上,那株梅树死了。” 裴亦霄坐到床边:“病中不宜多思。你若喜欢梅树,朕以后让人给你再种一些。” 沈幼宁沉默了一瞬,才艰涩问道:“可臣妾在树下发现了麝香。” 她缓缓抬眸:“皇上可知咱们的孩子就是因此而亡的?” 十指蜷在一起,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 只要裴亦霄否认,她便信。 但裴亦霄数次张口,终究沉默不语 沈幼宁的心瞬间沉入冰川:“皇上,难道您就如此厌恶那个孩子吗?” 裴亦霄似是不忍,拉过她的手:“以后嫔妃生的孩子,都是你的孩子。” 沈幼宁怔怔地抽回:“那也是你的孩子,那是我们第一个孩子,你便没有一点伤心之情吗?” 裴亦霄触及她眼中的埋怨之色,不由得含怒起身:“朕已经给了你全天下女人都想要的尊位,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君王以社稷为重,朕以为你会理解,是朕高看你了!” 说罢,他直接拂袖而去。 屋外的风雪大作,吹进了沈幼宁眼底。 是她错了…… 错在相信了他的年少情深,落得满目荒唐…… 那日后,裴亦霄再未来过。 云枝说这段时间他都在陪着伤愈的乌兰绮。 沈幼宁听多了,慢慢地她发觉自己连伤心都不会了。 不久后,冬至。 宫妃按例接见家人的日子。 这天,是沈幼宁唯一期盼日子。 她早早地在凤藻宫门口等待,直到瞧见沈父进门的那一刻,眼眶便红了。 “父亲!”沈幼宁像小时候一样埋在父亲的怀里。 沈父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昭昭瘦了。” 短短四个字,让沈幼宁眼眶微湿。 “来之前,为父听说了你在宫里的事情。” 沈父声音和蔼:“昭昭,现在的你是大裴皇后,不能再由着自己的性子,知道了吗?” “沈家一生忠心大裴皇帝,你的夫君,他的任何抉择都不会错。” 沈幼宁眼底含泪,怔怔望着父亲鬓白的发,忽然觉得自己不孝。 沈家长子战死沙场,她入宫为后,多数时候都是沈父撑起了一切,让她有了在后宫立足的资本……她不能再让父亲担心了! 将酸裴咽下,沈幼宁轻声答应着:“女儿知道了。” 沈父心疼她的懂事,粗糙的手抚着她:“昭昭,父亲为你骄傲。” 送走沈父后,连绵不绝的大雪终于停了。 沈幼宁走到当年种着梅树的地方,定定站了许久。 将手里的盒子埋在了树根下的土坑里。 盒子里,是一株残败的红梅,和昔日她为孩子做的衣物…… 哪怕双手因此被冻得通红,也浑然不知。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黑色的皂靴缓步走入视线里。 裴亦霄寒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皇后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沈幼宁悄然止了动作,喉咙沙哑:“臣妾不敢。” 裴亦霄极其厌恶这样的沈幼宁,因为以前爱他的那个沈幼宁总是温柔爱笑的。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再也没给过自己好脸色看! 心中微怒,裴寒霄的声音在寒风里格外冰冷—— “朕已经下旨册封盈妃为盈贵妃,代你掌管凤印,处理六宫事务!” 第六章 沈幼宁双睫一抖,随即又恢复平静。 “臣妾……这就去取凤印。” 转身朝殿内走去。 寒风将她繁复的宫装吹起。 裴亦霄这才发现,沈幼宁真的瘦了很多…… 片刻后,沈幼宁拿着凤印出来,交给裴亦霄身边的宫人。 裴亦霄莫名涌起怒意,声音冷硬:“你倒是大方。” 沈幼宁心中苦涩。 皇后之位于她而言,更像是一把枷锁。 裴亦霄见她不答,怒气更甚,径直转身离去。 只冷冷留下一句:“皇后便在凤藻宫安心养病吧,无事不用外出了。” 这便是变相的软禁了。 沈幼宁一句话未说,垂眸行礼送别他离去…… 将近年关,各宫内都开始热闹起来。 只有凤藻宫安静得犹如冷宫。 云枝跪在躺椅旁,轻声哀求:“娘娘,您吃一点吧……” 沈幼宁无力地挥挥手让她下去,怔怔望着眼前飘落的雪花出神。 突然,云枝去而复返,脸上满是焦急:“娘娘,有人说老大人通敌叛国,现在已经下了大狱!” 沈幼宁眼前一黑,几乎要晕过去。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备轿,去乾元殿。” 大雪纷飞,寒风扑面。 乾殪崋元殿。 沈幼宁刚要进门,便被宫人拦在殿门口。 “盈妃娘娘在里面伴驾,娘娘,您请回吧。” 沈幼宁咬紧下唇,一撩裙摆在雪地里跪下:“本宫便在此跪到皇上愿意见为止。” 宫人们闻言面色为难,劝也不敢劝。 直到夜幕降临,乾元殿的大门依旧纹丝不动。 沈幼宁膝盖针扎似的疼,眼前一阵阵晕眩。 她不得不咬住舌尖来保持清明。 唇间斑驳,满是血迹。 宫人不忍,又进去通传了一次。 片刻后,门终于被打开了。 沈幼宁猛地抬头,正对上裴亦霄冰冷的眼神。 “才几日不见,皇后真是越发没规距了!” 沈幼宁呼吸轻颤,膝行数步跪到裴亦霄跟前:“皇上,臣妾的父亲绝不可能做出通敌之事!” 裴亦霄眸光冷沉地扫过她:“是真是假,朕自会查清楚,轮不到你来置喙!” 乾元殿内烛光灼灼,在两人之间划下一道光带。 就像一道永远也跨不过的鸿沟。 沈幼宁抬起盈满泪的眸子,裴亦霄不为所动:“沈幼宁,自你嫁给朕那日起,沈家的事便再与你无关。” “你若不是朕的皇后,沈家出事必会牵连于你,还不知足?” 沈幼宁颤着手抓住了他的龙袍一角:“皇上,臣妾到底是沈家女儿……” 她怎可为了皇后尊荣而眼睁睁看着父亲冤死狱中? 裴亦霄眉宇间满是凛意,一把甩开袖子:“不知好歹!” 沈幼宁身形不稳,被摔在地上。 心底比身下的雪还要冷。 裴亦霄举步往前走,丝毫不顾形容狼狈的沈幼宁。 “既然你不在乎这皇后之位,那就永远别当!” 第七章 沈幼宁身形一晃,眼睁睁看着裴亦霄走远。 云枝扶住她,已然带上哭腔:“娘娘,现在可怎么办?” 沈幼宁咬紧唇瓣,踉跄着站起:“去大牢。” 牢狱内。 沈父坐在草席上,白发凌乱。 沈幼宁抓住木栏,哽咽道:“父亲……” 沈父猛地站起走近:“昭昭,你怎么来了。” 牢狱内阴冷,沈幼宁握住父亲冰凉的手在掌心揉搓。 她勉强提起嘴角:“您放心,女儿一定会去求皇上还您一个清白的。” “昭昭,别费心了。”沈父打断了她,叹了一口气:“皇上不会放过我的。” 沈幼宁愕然抬眸。 沈父有些不忍:“帝王心术,不会容许任何一个家族坐大,为父门生遍布天下,皇上怎能放心?” 沈幼宁心口巨震,语无伦次地道:“父亲您辞官,好不好?” 虽然她心里明白一切都无事于补…… 她害怕了,这次她真的害怕了。 她从来没有奢望过这皇后之位,更没想到该承受的代价会这么大! 袭上心头的慌张和恐惧让沈幼宁眼眶红了:“父亲……我不愿再当皇后了……” 沈父反手握住她的手,安慰地拍了拍:“昭昭,只要你好好的,为父就放心了。” 听出他话中的诀别之意,沈幼宁只觉入骨刺痛。 她父亲一生都忠于大裴,最后却落了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沈幼宁转过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