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臻想起刚来国公府的时候,早春时间,前院的小池塘里还是枯枝败荷,现在正值七月,池塘里的荷花已是亭亭而立,晚上睡觉的时候,还能伴随着阵阵蛙鸣入眠。 来时满怀希望,如今要走了,却滋味复杂。 她是多渴望有一个家呀,滇地的家她回不去,前几天姜老爷给她来信,那高太守居然兼任了隔壁州府的太守,这是要升官的节奏啊。 她哪里还敢回滇地。 姜老爷还在信里叮嘱她,催促她尽快找到一门良缘。 女子不同男子,男子可以科考,一旦中了则前程似锦,而女子,似乎只有嫁入夫家才是归途。 她比任何人都想嫁,只是想要一个港湾,不用让她再寄人篱下,四处漂泊的港湾,怎么就那么难呢? 姜姝正在议亲,苏映雪的婚事亦是板上钉钉,只有她,只有她。 唯今之计,也只有去江南投靠外祖这一条路了。 明日去给老夫人告个别,若说她在国公府唯一感激的人,那就是老太君了。 她接近老夫人心思不纯,也是为了想得到一些好处,却的的确确在她那感受到了慈爱之情。 一道身影立在门口,吓了含珠儿一跳。 原来是北辰。 姜臻则等着他先说话。 北辰做了揖:“姜姑娘,公子有请。” 姜臻沉凝了一会,点点头,“你等我一会。” 说完,进了内室,没一会,她就出来了,对着北辰说道:“走吧。” 北辰执着烛火,领着姜臻穿过那一条黑暗的地道。 她又看见了那间竹屋。 夜晚,竹叶沙沙,很是幽静,竹屋亮起了灯光。 她抬起脚,踏上了竹阶。 一走进去,就看见顾珩正坐在一树桩上,对面摆着一张大大的圆形树桌。 看来他又换了一套桌椅,之前的桌椅是黄花梨木的。 不过,这样换了之后,与周围的环境布置更是相溶了,有一种古朴之美。 圆形树桌上摆放着茶具、茶叶等一应泡茶物什,树桌旁的风炉上正煮着水,冒着汩汩的水烟气。 坐在树桩上的男人着了一身质地轻薄飘逸的黑衣宽袍,长长的头发此刻全部散开披散在后背,带着些微湿漉漉的水汽,似乎……刚刚沐浴完。 姜臻每次见他的时候,他都是束金冠,着袍服,通身尊贵的模样,很少见到这样……随意的时候。 第91章 威胁 他正煮着茶,煮的是白毫银针,竹屋内茶气氤氲,茶香四溢。 他煮茶的姿势很好看,加上这般闲散的打扮,颇有一股写意风流的味道。 姜臻却不敢大意,她多少是有些心虚的。 毕竟她算计了他的姑母,甚至以姜姝为饵,差点将他的表妹置入险境。 “公子,姜姑娘到了。”外头的北辰将竹门合上后,便退下了。 姜臻下意识往后看了一眼,见北辰不见了,门也彻底被合上,她微微呼了口气,朝那个男人走去。 茶气模糊了他的脸孔,只听见他的声音传来:“站着做什么,坐下吧。” 他的对面也有一个树墩子,上面垫了软垫。 姜臻依言坐了下来。 顾珩抬眸看了她一眼,“把茶盏摆好,倒茶吧。” 姜臻点点头,将桌上洗干净了的茶盏放在桌子中间,就要从风炉上提起茶壶来。 此时水刚冒泡,顾珩的声音传来:“煮茶侯汤的火候是有讲究的,这水刚冒泡的时候,太稚,水烧开顶着茶壶,则太老,只有当水珠浮现时才是最适宜的,用这样的水煮出来的茶才最为芬芳。” 姜臻的手一滞,那茶壶到底没有提起来。 顾珩盯着她的脸看。 姜臻有些不自在起来。 顾章华打她的那一巴掌着实用了狠劲,使得脸上的五指红痕现在也还没散去,出门前,她特意打了一层粉,其实还是能瞧出来的。 顾珩收回视线,又淡淡道:“阿臻眼神躲闪,何事让你如此心虚?” 姜臻心里一咯噔,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她也不耐烦去应付他了,于是笑着对顾珩说道:“大表哥说的什么话,我听不懂。今日你不找阿臻,阿臻也是要来找你的。” 茶壶里的水面刚刚浮起了水珠,顾珩提起茶壶,茶水缓缓注入了茶盏中。 “噢?是什么事?” 姜臻状似随意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阿臻这两日要离开国公府了,离开前,总是要来给大表哥告别的,这几个月来,姜臻在国公府多有叨扰,心里感激不尽。” 顾珩透过袅袅白雾看向她:“阿臻要去哪里?” “自然是回滇地了。” “那高太守都高升了,阿臻此番回去岂不是羊入虎口。你一向是个聪明人,断不会行这等愚蠢之事,所以,你到底是要去哪里?” 姜臻没有说话,过了片刻才道:“不管去哪,总有我容身之处的。” “阿臻长得花容月貌,你这般姿色的走出去,怕是一个小村庄的地痞醉汉都能欺负了你去,你就不怕?” 姜臻沉默了几息,不想再和他打哑迷,抬头道:“大表哥,你到底要说什么?” “让我猜猜,你这番急着离开,可是做了对不起我国公府的事情?” 姜臻猛地抬头。 奇怪,天气明明是燥热的,可顾珩此时看向她的眼,冷得像结霜的夜晚。 “你算计了我的姑母,还想全身而退么?” 姜臻觉得有些冷,身子不由得颤了颤。 他到底知道了多少?姜臻并不敢贸然开口,但一颗心也不免提了起来。 顾珩嗤笑,笑意并不达眼底:“表妹真是好手段,若不是有人告诉我,我竟不知,姑母手里的庄子和铺子几乎都到了你的手里。” 姜臻此刻心虚得厉害,“叔母铺子和田庄的契书我已经归还给她了,我拿走的,只是我母亲之前送她的两间铺子。” 但她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她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顾章华卖,还帮着她数钱吧? “表妹这一招釜底抽薪,当真是厉害。那姝儿呢?你将她推入火坑,就不心虚么。” 姜臻坐不住了,她倚靠着一边的墙壁,有些气喘不过来,若不是靠墙撑着,她估计就要瘫坐在地。 她看向顾珩的眼睛,又是一阵心肝胆寒。 自己的行为显然触了他的逆鳞。 他的眼睛黝黑,长眸凝视着她,里面似有乌云翻涌。 姜臻此时心有戚戚,对面这人的心真的是太偏了。 自己若不反抗,只怕早被顾章华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 他此刻却用阴沉可怕的眼神凌迟着她,她能怎么样呢? 她心里忙安慰自己,出门前她就是有把握的。 拿捏他姑母的印子钱账册,一样可以拿捏顾珩。 她是可以全身而退的。 她定了定心神:“是叔母想把我送给那陈琼白,我总不能坐以待毙吧,是她不仁在先。至于姜姝,我承认,我确实带着报复的心里,但我也及时通知了叔母,并未造成实质伤害。” 顾珩吃了一口茶,点点头:“让我猜猜,阿臻这般算计姝儿,可是艳羡姝儿能轻而易举地说一门好亲事?” 隐秘的心思被这人堪破,姜臻面皮几要被羞意涨破。 她承认,她艳羡姜姝,既妒且嫉,凭什么她在汲汲营营,在百般算计,却依旧什么也没得到。 无论是姜姝、苏映雪还是谢婉华,她们的存在都映射了她的存在有多可笑。 倘若她也有一个好的出身,她又何必这般算计,何必费尽心机为自己谋划。 如今她形单影只,无权无势,拿什么和他抗衡。 她原本还带着点侥幸,他之前几次撩拨自己,想必多少对自己是有点兴趣的,如今看来,这点子兴趣着实可笑,触碰了他真正在意的人,他就翻脸无情起来。 她是嫉妒姜姝,但并没有想要真正陷害她,只不过是想教训下顾章华罢了。 她觉得眼睛有些酸胀,伸脖子缩脖子都是一刀,姜臻别开眼:“事以至此,表哥想怎么样?” 顾珩盯着她发红的眼尾,心里一阵刺痛。 出这么大的事,她竟然从来没想过来找他。 他早就得知消息了,国公府的蛛网探子也不是吃素的。 她竟然单枪匹马就赴那鸿门宴,就不怕...... 当他得知姑母的计划时,是又惊又怒,又为她感到怜惜与心痛。 但她远比他想象的有能耐多了,他隐秘的安排竟然没有派上用场。 她不仅全身而退,更是拿捏了他的姑母,甚至还想将姝儿推进火坑。 她倒是懂得拿捏别人的弱点。 顾珩心里的情绪极为复杂。 刚松一口气,又提起一口气,大约就是这种感觉。 以至于他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你想全身而退,哪有这样的美事?”顾珩淡淡道。 姜臻缓缓对上他的眼睛:“既然大表哥这样说,那我也不卖关子了。我手里有叔母私放印子钱的账本,但表哥你放心,只要你放我离开,我保证绝对不会出卖国公府的……” 顾珩眯了眯眼睛,眼里不知道夹杂着多少疾风骤雨:“你这是在威胁我?” 第92章 揭露 姜臻硬着头皮道:“不,我没有,我只是想让大表哥放我走,你是堂堂国公府世子,又是羽林卫大将军,我虽然算计了你的姑母和妹妹,但我也是为了自保才出此下策的。”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弱了下来,因为顾珩的目光显得有几分可怕了。 他扶着桌子慢慢站了起来,手撑在桌子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姜臻心头狂跳,明明自己是占据优势的一方,可男女体型方面的差异,让她心里不禁发怵起来,甚至跌坐在地上。 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