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的。可我没说话,只盯着地上的油渣,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有点遗憾地想。 我已经一年没吃过荤腥了。 三天后,我睁眼就看见面前弟弟青紫的脸,原本幼儿匀称的呼吸也听不到了。 我颤颤巍巍伸手在弟弟鼻子下面探了一下,弟弟死了。 我是害怕的,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想起了妹妹死的时候,好像比这个还要可怕。 妹妹也是出生第三天死的,是被我爸我奶奶,抓着我妈的手不顾我妈崩溃地哭喊,硬把妹妹的头按进尿盆里溺死的。 之后妈妈就疯了,从之前那个会温温柔柔抱着我给我讲故事,偷偷给我吃肉的女人,变成了第二个奶奶。 当时妹妹的脸可难看了,被泡得浮肿,脸也是紫的,看起来很痛苦。 我一边伤心,一边庆幸。 庆幸他们还要留着我给弟弟换彩礼,不会掐死我。但我又有一点困惑,这真的是一件好事儿吗? 妈妈也醒了,我小声说弟弟怎么没有了呼吸。 下一秒,妈妈的巴掌就扇了过来,直接把我的嘴角打出了咸腥咸腥的味道。 她怒骂道。声音尖厉刺耳,还有点疯疯癫癫。 「你小小年纪怎么这么恶毒,这么咒你弟弟!再乱说话,我就连你一起溺死!」 接下来,爸爸,奶奶,谁都没有发现弟弟没了呼吸,还睁不开眼。 一个个还像之前一样,把弟弟抱在怀里,裹在身上。 出去跟村里人炫耀张家长孙。 奇怪的是,好像除了我,没人发现弟弟已经死透了。 村儿里的人个个都夸弟弟有福气,看起来有状元相,以后一定是个能赚大钱的。 我爸我妈我奶奶都笑得合不拢嘴,谁夸得合心意,就给人家塞一把糖。 我看着眼馋,也蹭过去,夸弟弟以后一定能金榜题名,飞黄腾达。 我妈似笑非笑看了我一眼,不知道是刻薄,还是什么地说了句。 「瞧瞧咱们盼娣,胎没投对,话倒是挺会说。」 我奶奶估摸着是高兴,施舍了我半块糖,眼神里都是嫌弃。 「滚远点,小丫头片子身上都是晦气。」 家里紧锣密鼓地开始筹备弟弟的满月酒,我被强行按在家里,不准上学,一步不离地看着他。 弟弟躺在炕上,就在我仔细分辨他是不是已经发臭的时候,他睁开了眼。 那双眼睛黑漆漆的,一点眼白都没有,四肢僵硬地模仿婴儿挥动,用晦涩的声音喊我。 「姐姐。」 我居然没有害怕,而是搬着小板凳往床边坐了坐,凑过去想听听他说什么。 他说: 「姐姐,你难道不开心吗?」 这不是弟弟还活着的时候,哭的声音。是更细软,更像妹妹发出的声音。 2 我妈嫁到我家七八年,终于生下了儿子。 村子里哪家没儿子的不羡慕,每天都有妇人扭扭捏捏地过来,再高高兴兴地走。 我看着弟弟僵硬转动的眼珠子,悄悄把耳朵贴在了门板上,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正巧听到我妈兴致高昂的声音。 「哎哟,李家妹子你急什么,等过两天你嫁过去,带着你男人一起来参加我们家柱子的满月酒,到时候可有好东西。」 那李家妹子我知道,嫁给了村里的富户,听说那家人要她至少生两个儿子,要是能生三个,就在县里给她买房呢。 我有点羡慕,或者说不光我,村子里谁都羡慕她。 听说那家人家娶她,就是因为找了神婆看过,说她肯定能生儿子,个个都是健康红润的男娃。 我听着外面李家姑娘带着喜意的声音,看了看面前一直盯着我的弟弟,不知道怎么想起了妹妹。 那天晚上,我和妈妈说我总梦见妹妹,妹妹在梦里问我开不开心。 我闭着眼睛,一只手从被子里探出去,小心翼翼捏着妈妈的被角。 妈妈抱着弟弟,小声唱着摇篮曲,不像村子里的调子,好听得很。 她听见我话的时候,歌声戛然而止。 往往这种寂静,代表着更为猛烈的打骂。 我往被子里缩了缩,忍着恐惧的哭腔。 「对不起妈妈,是我听错了,你,你别打我。」 在我的概念里,提起妹妹是不对的,是要败光张家的好运,是要害死张家。 可我等了半天,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 我小心翼翼睁开眼睛,在黑暗中看到了几乎和我贴在一起的两张脸。 妈妈抱着弟弟,上身趴在炕上,脖子奇怪地扭着,他们的两双眼睛直愣愣盯着我。 那一瞬间,我甚至觉得妈妈的眼睛和弟弟一样,都没有眼白。 妈妈问我。 「你有弟弟了,你为什么不笑?」 我被吓蒙了,头顶不断冒着冷汗,哭声被死死压在喉咙里,一时间连呼吸都呼不上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失去了意识。 失去意识之前,眼前还是妈妈和弟弟那两张,苍白可怖的脸。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妈妈已经起来了,正抱着弟弟喂奶。 被弟弟咬着的地方,渗出一丝一丝的血。 妈妈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笑得慈爱又诡异。 她抚摸着弟弟的侧脸,声音又轻又柔。 「妈妈的宝贝,要快点长大呀,可千万别让妈妈等太久。」 我眼前又出现昨天晚上的那两张脸,不敢再看,匆匆下了床,寻摸了本书在厨房一边熬粥一边看。 3 今天就是满月酒,我家很久都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我闷着头在厨房忙活,抽空往外头一看,发现来的大部分都是村子里生不出男娃,和刚怀孕的孕妇。 她们三三两两坐在桌子旁,脸上都是对生男娃的渴望。 我听了一耳朵,这些人都说之前来找过我妈,今天来要我妈说的一定能生男娃的方子。 至于我妈,她正抱着弟弟,在那些妇人中间笑得跟朵花似的,眉飞色舞,大着嗓门可劲夸耀。 「神婆可说了,我家柱子是赚大钱的命数,以后肯定能出人头地,带着我和他爹他奶奶一起去大城市。」 那些妇人眼里有羡慕,有嫉妒,一个个附和着,有人等得不耐烦,问道: 「柱子他娘,你不是说好了给我们你手里生男娃的方子嘛,怎么到在这儿夸上了。」 我妈有点不满的瞪了她一眼,不情不愿地换了话题。 「你瞅你急的,心急能生下好儿子吗?能生下我们柱子这么好的娃吗?」 我妈捏着弟弟已经青得发紫,开始浮肿甚至有点腐烂的手晃了晃。 有人哎哟了一声。 「柱子他娘快点说吧,别跟我们卖关子了,到时候生了男娃,少不了你和柱子他爹一口酒肉。」 我妈翻了个白眼,冲我招了招手,喊道: 「盼娣,把屋里放着的酒给阿姨婶子们拿出来,手脚麻利点。」 我抱着灶台上放着的玻璃罐子跑出去,妈妈让我抱着,一脸得意跟婶子们说道: 「这可是好东西,我当初可就是喝了老孙家那个孙子的童子尿,再配上这野蛇酒喝了三天,三天后就怀了,然后生下的就是我们柱子这么好的男娃。」 童子尿在这种偏远农村里,可是好东西。 所以这些妇人对妈妈的话深信不疑,一个个眼里都浮现出渴望,甚至说希望来。 我吃力抱着罐子,就在快拿不住的时候,被妈妈狠狠瞪了一眼。 「抱稳点,要是摔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被吓得一个激灵,抖了一下。 罐子没摔,却抖松了上面的盖子。 一股腥臭的血腥气混合着劣质酒精味飘了出来,我强忍着反胃,颤颤巍巍地抱着。 偶然间,我抬头看了一眼弟弟。 这回距离近,我看见弟弟宽松裤子下的小腿上,都是密密麻麻的针眼。 像是曾经用来放血一样。 我害怕得更厉害了,好在妈妈拿走了我手里的酒罐子。 她把里面的酒给那些妇人一人分了一杯,千叮咛万嘱咐。 「怀了的喝了之后,可不敢再吃什么辣的,凉的,多吃点韭菜腰子。没怀的晚上回去赶快找你们男人去,说不定啊,今天晚上就怀上了呢!」 我看着他们拿着装满腥臭液体的杯子,一阵又一阵地反胃,再看看妈妈抱着弟弟,好像打了胜仗一样,忍不住想。 妈妈是不是被妹妹的鬼魂给附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