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目和蔼道:“掌事既然已经让我那个小徒弟跪到三清殿去了,管教都已替我管教过了,何必再问贫道的意见。” 张有青挑了挑眉,看了扶摇子一眼,不再说话。 “不过。”清虚子右手自道袍袖袋之中掏出来一颗明珠,“既然要管教,自当一视同仁,方才符合枕寒山的规矩……团圆儿今日第一次去学堂,我不放心,便放了一颗留影珠在她身上。团圆儿既然已经由掌事管教过了,不如我们再聊一聊余下的小弟子要怎么管教罢。” 堂上众人皆是一愣。 —— “这里的神像好大啊,我看着有些害怕,余辛你呢?”跪在蒲团上的团圆儿故意问道。 她与余辛在跑去找人将那几个小弟子从树上放下来的路上,被掌事张有青抓了个正着,随后便被对方恶狠狠地关进了三清殿里,要他们跪到明日天亮,思过自省。 不同于清虚子院中的小三清殿,这间大殿修葺得高大宽阔,三位道教至高神的神像各个都有两丈余高,点漆的眼眸映着长明灯,好像在静静注视着跪在蒲团上的凡人,看透了他们的魂魄。 殿里除了团圆儿与余辛,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一点儿声音,她有些害怕,便找余辛说话。 “我不害怕,这里我常跪。”余辛镇定地回答,“犯错的弟子就会被关在这里思过,我一月里至少要来跪上三五天吧,对这里很熟悉了。” 他说着,甚至在蒲团上坐了下来,偷偷看看团圆儿,有些扭捏地说:“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你了。” “人是被我弄到树上去的,你不用给我道歉。”团圆儿用手指掐了一个小小的距离,“但是我有这么一点点害怕,你可不可以陪我聊聊天。” 余辛:“当然可以。” 团圆儿想了想,开口问:“那个玉佩是你师父留给你的……你可不可以和我说说,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想起自己的师父,余辛的小脸上露出了笑容:“当然可以。” 他说:“我师父个子不高,方脸,于修仙一途天赋一般,但他长于炼器,本是炼器坊管事师伯的左膀右臂,他们关系很好。我是师父捡回来的弃婴,是他用羊奶和米糊把我养大的,师父对我很好。玉佩是师父给我做的,说能保佑我平安,也是他现在剩下的最后的东西了。” 团圆儿也学着余辛,在蒲团上坐了下来。 她用两只小手捧着小脸蛋,撑在腿上:“……我觉得你师父是个好人。我也是爹爹捡回去,用羊奶喂大的弃婴,他也对我很好很好。” 她从脖子上摸出一根红绳,将谢知文留给她的那枚平安钱扯出衣襟给余辛看:“你看,这是我爹爹留给我的平安钱。你师父和我爹爹一样,一定是一个很好的好人。” 余辛苦笑起来,用手捂着眼睛:“自师父出事以来,你是第一个说他是好人的人。除了掌门师伯与炼器坊的师叔师伯们沉默不语,旁人都管我师父叫叛徒。” “你想不想再看见你师父?”团圆儿捏着自己的平安钱,有些迟疑地问,“我有一个办法,或许能帮你再看见他。我有种预感,我们一定能成功的,但不能是在这里……” —— 留影珠记录详尽。 从团圆儿扒在教室门口观望小弟子们窃窃私语开始,小弟子们是如何欺负羞辱余辛的,又是如何在山道上阻拦团圆儿不许她去喊自己师尊的,再是如何要拉扯团圆儿的,这期间团圆儿是怎么取下玉佩又恼怒之下把小弟子们送上树的。 莹白的法宝记录得清清楚楚,并一五一十用团圆儿的视角映在议事堂上,无一处模糊、错录之处。 张有青和另两名与他站在一边的青年道士,脸色都渐渐难看起来。 “掌事方才说,欺凌同门,骄纵当罚,也确实重罚了。”清虚子笑道,“那么请问掌事,欺凌同门、背后议人、出言不逊、目无尊长、以多欺少,这数罪加在一起,又该怎么重重的罚呢?” 第18章老虎要发威 议事堂上,一时寂寂。 “张有青,我卸任掌门已经二百余年。枕寒山的传承延续自有机缘,贫道本不想插手,但你也莫要欺人太甚。”清虚子看着张有青,冷冷笑道,“我知道你们收徒,多有收自己族中弟子的,但若因此自成一派,以为枕寒山渐渐便要成为你们几族之物,可就大错特错了。” 张有青从那张铁青的老鼠脸上,挤出了一丝笑意:“清虚师祖说得好生严重,弟子虽然听不太懂,但师祖教训,弟子自当谨记。” 他从太师椅上站起身,向前踱了几步,状似不经意地与自己的两名师弟对视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扶摇子,眼里有几缕未曾收敛好的愤愤。 但他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打量清虚子,只是拱手向清虚子一礼:“今日若非师祖拿出留影珠,弟子倒不知我师兄弟几个座下这几名小徒弟竟是如此顽劣任性、无法无天,但请师祖念在他们年纪尚小,还有教训改正的机会,也看在我们几人为宗门尽心竭力的份上,宽恕一二。” 清虚子饮了一口已然凉了的茶,并不接他的话。 张有青脸上强挤出的笑意垮了两分:“……清虚师祖看这样如何?就……就罚留影珠中记录下的这几名小弟子,一人杖二十,跪三日三清殿,各抄《道德经》五遍。” 清虚子仍不言语。 片刻后,张有青终于忍不住抬眼瞥了他一眼,咬牙切齿道:“师祖还待如何?” “哼。”清虚子轻哼一声,理了理自己的道袍衣袖,又捋了捋自己的宝贝胡子,这才道,“还有,现在便去放了贫道的小徒弟和另一个小弟子。明日让你们那几个徒子徒孙,当着所有在宗门中的弟子,给团圆儿还有那个被他们一再欺负的小弟子赔礼道歉,并保证从此谨言慎行、修身养性,再不犯同样的错,不然就逐出山去。” 张有青几乎气笑了:“师祖未免有些得寸进尺。” 清虚子微微挑眉:“若严格按照开宗立派时的规矩,凭着留影珠里的东西,掌门与我现在便可让他们几个滚出去,若要追究起管教不严之过,训诫他们的师父亦无不可。” 张有青与清虚子对视须臾,便败下阵来。 “谨遵师祖教诲。”他从牙缝中将这几个字一个一个吐了出来。 随即便带着自己的两个师弟拂袖而去。 待他们走得无影无踪,清虚子又饮了两口冷茶,才对扶摇子道:“你师尊当年看中的正是你宅心仁厚、上善若水的性子。但过度的仁慈等同于懦弱,你实在是太过放纵他们。” 扶摇子行礼受教,惭愧道:“师尊当年突然仙逝,我执掌门派多有行事不足之处……察觉之时,他们已如附骨之疽,弟子想要铲除,已处处制肘、有心无力。当年方为之的事情,我也怀疑与他们有关。” “刮骨疗毒,破而后立。”清虚子淡淡道,“再放纵他们,枕寒山早晚要被蛀尽……也是我与寒山君这么多年一直忙于当年旧事,未曾照拂你们。找个机会,早日将这颗附在宗门上的毒瘤剜了吧。” “是。”扶摇子温声应道。 清虚子不虞道:“本想留给你自己料理,我看着便是。不想竟欺负到团圆儿头上来了。老虎不发威,真当我是病猫了。” —— 张有青黑着脸赶到三清殿时,便见大殿大门洞开,殿内没有一个人,只有神像低垂眼眸,威严却又怜悯地看着脚下的凡人。 门口站着的一名弟子上来给他行了一礼,道:“师伯,那两个小兔崽子翘了殿内的窗户,跑了……” 张有青简直气笑了。 他抬手便给了这名弟子一巴掌:“你们这么些人,看不住两个兔崽子?找去啊!受了惩罚竟还逃跑,不愧是清虚老儿的徒弟,蛇鼠一窝!” “是。”弟子不敢捂脸,赶紧应了下来。 在他们未曾发现的时候,要找的两个小孩子早就已经啪嗒啪嗒跑回了清虚子的院子。 北桉本在翻捡晾在架子上的药草,忽听茶花丛中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他皱了眉头,自一旁随手抓了一只细竹竿,正要查探究竟有什么东西藏在里面,意欲何为,便听唰唰两声,自树丛中钻出两个乱糟糟的小脑袋。 唔,一个像小兔子,一个像小田鼠。 “北桉哥哥!”小兔子团圆儿张着手,欢欢喜喜地喊道。 北桉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把小兔子从细枝丫间拔了出来,至于那只小田鼠,就等他自己拱出来吧! “团圆儿这是做什么?”北桉将团圆儿放在小凳子上坐下,一边帮她摘掉发间的落叶,一边询问。 清虚子今日是从扶摇子的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