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还有一法,”那侍中再次开口,“请皇上恕臣无罪,臣才敢开口。” 贺翊似是衡量一般打量了对方一眼,这才一抬下巴:“朕恕你无罪,但说无妨。” 侍中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臣以为可以开放英灵塔,供学子借居。”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英灵塔是何的? 那是摆放着大周功臣灵位的地方,神圣威严,怎能容旁人亵渎? “此举万万不可。” “臣附议。” “臣附议……” 朝臣们群情激奋,显然已经被这件事占据了全部心神,贺翊目的达到,趁机开口:“诸卿稍安勿躁,朕会再斟酌,退朝吧。” 朝臣们这才闭了嘴,躬身行礼,贺翊连忙起身,可就在他要离开的时候,荀宜禄忽然开口:“皇上且慢,臣还有一事要启奏。” 贺翊脚步一顿,脸色冷了下去,荀家还真是为了赢这一次,连脸都不要了,御史忘了流言的事,他便自己提。 可他当真以为,提醒了言官就能因为这点流言蜚语,逼得他这个皇帝低头? 看来前阵子的清理朝堂,并没有让荀家认清现实。 他慢慢坐了回去,指尖轻轻敲着龙椅上的龙头:“在荀卿开口之前,朕先讲个故事吧。” 他目光紧紧锁定荀宜禄,直看得对方低下头这才开口:“朕听闻一桩轶事,一老翁育有二子,一日兄弟二人同出门,听闻坊间传言老翁偷盗,长子质问内情,若属实愿以己身替父之罪;次子则折返,不问黑白,强逼老翁认罪。” 荀宜禄听得脸色大变,连忙上前阻拦:“皇上,朝堂之上,谈论这等轶事怕是不妥吧?” 朝臣已经听出端倪,此时面面相觑,都没有言语。 贺翊低笑一声:“怎么,在荀卿面前,朕连说话都没资格了?” 荀宜禄被这话压得连忙跪倒在地,再不敢开口。 贺翊扶着龙头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朝臣:“诸卿以为,二子孰孝孰不孝?” 短暂的安静过后,议论声逐渐热闹起来,祁砚上前一步:“回皇上,历来子不言父过,即便当真有错,亦当跪劝之,亦有代父受过之美谈,故臣以为,长子为孝,次子非不孝,乃大逆。” 朝臣纷纷附和:“臣等皆以为此。” 贺翊轻轻一哂:“那,君臣何如?” 朝臣纷纷想起了今天早上入宫时的流言,不问而告父尚且为大逆,不问而斥君,该是罪加一等。 原本临时写了折子的御史们纷纷将折子藏了起来,先前听见流言时他们只觉得气愤,方才在殿外等候上朝时被人一挑拨,就有些脑袋发热,此时听了贺翊的含沙射影他们才冷静下来。 他们固然是想要个诤臣的美名,可因为这种没有证实的流言就朝皇帝发难,也太过愚蠢了些,太后不是皇帝生母,人尽皆知,若是日后当真查出些不好的事情来呢? 那他们就不是诤臣,而是蠢货了。 贺适左右看了一眼,上前一步:“皇上,此前坊间有不当流言,皇上圣誉绝不可让人污蔑,臣请严查。” 贺翊微微一颔首:“准。” 他目光扫过荀宜禄:“荀寺卿,你方才说有事启奏,何事?” 荀宜禄不敢抬头,脸色难看到了极致,他没想到原本一片大好的形势,竟然被贺翊轻巧地说了个故事就给糊弄过去了。 这计谋的确不算高明,可奇在突然,皇帝离京数月,对朝野疏于掌控,若是被朝臣突然发难,必定慌乱无措,极容易被逼就范。 他和太后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如此匆忙地动手,却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没能逼皇帝低头,反倒引火烧身了。 他哪里还敢再提这件事,恨不得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臣是想起来,万寿节在即,不如盖一座参天楼,为皇上祈福?” 贺翊脸色冷凝,荀宜禄这话大约只是说出来讨好他的,可他不知道的是,他的生辰,就是他生母的忌日。 他还记得那天,母亲特意为他包了寿饺,却只吃了一口,就在他面前轰然倒下。 他不做寿辰,既是不想劳民伤财,也是不愿意想起往事。 “参天楼哪比得上荀寺卿的佛经有用,就劳烦荀寺卿为朕抄千卷经书祈福吧。” 说是祈福,可就是赤裸裸的责罚,但荀宜禄不敢拒绝,心里再多的憋屈,也只能磕头陆恩。 第186章真正的恶毒 朝臣鱼贯而出,偌大一座崇明殿只剩了贺翊一个人。 他孤零零坐在龙椅上,许久都没动弹。 蔡添喜有些担心:“皇上?可是累了?奴才给您摁摁肩膀可好?” 贺翊摇摇头,撑着龙椅站了起来:“朕想回乾元宫,你去趟御书房,将折子搬回去吧。” 蔡添喜连忙应了一声,心里盼着陆姝就在乾元宫里,不要那么巧地又出去了。 以往贺翊说想回乾元宫的时候,他从来没往旁处想,可上林苑之行后他却明白了过来,贺翊想回去不是因为那是寝宫,而是因为那宫里有个他想见的人。 他摇头叹了口气,明明这个年纪腿脚已经不怎么利索了,可他还是小跑了起来,动作极快地收拾了折子就往回走,远远地看见景春在路边晃荡,仿佛是在等他,当即换了条路。 先前他就想着换了这小子,只是上林苑缺人手,他不得不暂时用着,后来贺翊频繁受伤,他忙得焦头烂额,也就把他的事忘了,回宫后更是一次都没想起来。 此时瞧见他才觉得烦躁,该怎么安置这小子呢? 他愁了一路,回到乾元宫的时候才下定决心,这小子太过急功近利,放在哪里都是个麻烦,可又罪不至死……还是去看守冷宫最合适。 他想着进了门,还没等放下折子就四处找陆姝的影子,可看了一圈却都没找到人,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人还真的出去了? 怎么就非得这时候出去?换个时辰怎么了? “站在那里发什么愣?” 贺翊忽然开口,蔡添喜不得不回神,将折子捧了进去,随口扯了个理由敷衍:“奴才方才走神了,皇上可还记得景春?” 贺翊有些印象:“你新收的那个徒弟?” 他眉头拧着,显然是不满意的,蔡添喜叹了口气:“正是,奴才觉得他不适合御前伺候,想着把他调去冷宫,您觉得如何?” 贺翊已经翻开折子看了起来,闻言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你看着办……去问问陆姝吧,以后乾元宫里的事,你做不了主就去问陆姝,她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蔡添喜心里一跳,这乾元宫可是皇帝寝宫,就是太后都不能随便做主的。 这份宠幸,果然不同一般。 蔡添喜不敢反驳,恭恭敬敬地应了:“是,那奴才这就去寻陆姑娘。” “不着急,”贺翊提起朱砂笔在折子上写了个阅字,“她往尚服局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蔡添喜想起这两日缺少的东西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尚宫局太不像话,的确是该好生整顿。” 贺翊的朱砂笔微微一顿,陆姝去尚服局,只是想把秀秀的宫籍调过去,并不是因为他被怠慢的事。 可他并没有和蔡添喜解释,只沉默地挥挥手让他下去了。 万寿节转瞬即至,虽然贺翊说了不会做寿,可这一天御膳房的膳食还是会有所变化,至少会多一碗寿面。 先前也准备过寿饺,被他打翻之后,就再没端上来过。 贺翊原本想着提前处理完政务,好早些回宫见陆姝,可刚到晌午太后那边就来人传话了,说前些日子和他有些误会,趁着今天这个机会办一次家宴,母子间说说体己话,冰释前嫌。 明知道对方没按好心,可贺翊仍旧没有拒绝。 毕竟是他名义上的母后。 只是可惜了,他原本想趁着今天这个日子,让陆姝推了宫务,多陪陪他的,哪怕只是坐着不说话也好。 他心里叹了口气,眼看时辰差不多了,吩咐了蔡添喜一句:“寿面还是让御膳房准备上,等晚些时候朕回去和陆姝一起吃。” “是。” 蔡添喜连忙答应了一声,喊了个小太监去给御膳房传话,瞧见贺翊没注意,又多嘱咐了一句,让他去乾元宫也给陆姝带个话,让她今天务必要在乾元宫里等着。 小太监匆匆走了,蔡添喜盯着贺翊的背影看了半天,觉得他应该没听见,这才快步追了上去。 说是家宴,可长信宫的热闹却不像是只有几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