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上去叫他,可他在跟人说话,表情严肃,应该是很严重的事情,我过去肯定很唐突。 他变了一些,成熟了,也黑了很多,眼神比当初更加刚毅,我没忍住一直偷看他…… 没想到他突然看过来,我吓得立刻转过头,现在想起来,我当时的心跳肯定到极限了。 但他好像也只是扫了一眼,很快就走了。 因为这事,我都没认真听老师讲课,被教育了几句,唉…… ——1982年2月17日,阴。 我一定要记住今天,因为今天是我跟他重逢后第一次说话的日子! 军医院给战士们做体检,我们去帮忙,我负责量血压,没想到第一个就是他。 我紧张到手心出了不少汗,他就笑着问‘你是新来的吗’。 他果然没认出我,不过他笑起来真好看…… ——1982年5月24日,晴。 我最近真是太过分了,因为总想着他,上课都开始走神了,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听说过几天军区有军民相亲会,学校里也有挺多女孩去。 算起来,他应该也二十四岁了,应该……有对象了吧。 一页页,一字字,最后在1982年11月7日,徐月琳十八岁生日那天戛然而止。 ‘哒!’ 一滴泪水顺着程路峰的眼角滑落,砸在纸上,晕开了字迹。 第13章 白炽灯下,男人弓着身伏在桌上,将日记本珍宝似的贴在胸口,沉瓮呜咽。 当兵十几年,他早已习惯了流血不流泪,甚至已经忘了哭是什么滋味。 可此时此刻,他啜泣的像个孩子。 原来徐月琳是爱他的,爱了他整整十年! 这一刻,他真切体会到‘痛失所爱’的滋味,比子弹更致命,一点点摧毁他曾最为骄傲的毅力和沉稳。 “对不起,对不起……” …… 两天后,军医院。 “家豪!家豪!你又去哪儿!” 护士着急忙慌地追上第五次准备强行离开的徐家豪:“你伤没好全,还得养个五六天呢!” 徐家豪挣开她的手,倔强地拄着拐往大门走。 忽然,一个军绿色的挺拔身影挡在了面前。 抬头看去,他不由愣住了。9 是程路峰。 两天不见,他好像憔悴了很多,眼里满是红血丝,下眼睑泛青,很没有精气神。 徐家豪也顾不得其他,立刻抓住他,满目期待:“姐夫,我看见好多医生都回来了,我阿姐呢?她怎么还没回来?” 听到这话,护士一下没忍住,红了眼瞥过头去。 程路峰神色微凝,嚅动着有些干裂的唇:“你先回病房。” 说着,就要扶着他回去。 可徐家豪像是察觉到了对方的刻意回避,突然甩开,转身朝院长办公室去。 “家豪!”程路峰沉呵。 “你们都不告诉我,我去问院长爷爷!” 徐家豪拐拄的飞快,恨不得立刻飞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从姜雪柔口中得知阿姐去边境后,他的心就好像被挖空了一样不踏实。 加上连日来他几次询问身边人阿姐的消息,得到的都是含糊不清的回应和回避,他再也没办法继续等下去。 眼看徐家豪铁了心要问个明白,程路峰也知道这事无论如何都瞒不住,只能哑声说:“你阿姐不会回来了。” 徐家豪步伐顿住,木然转头:“你说什么?” 护士于心不忍:“程团长……” 徐家豪才十二岁,徐月琳又是他唯一的亲人,这样告诉他,他得多难过。 程路峰似是抛掉了所有,迎着徐家豪惶恐的眼神,撕扯嘴角:“她牺牲了。” 少年像是遭受到了什么重击,身形一晃,险些摔倒。 他无措的目光闪过丝迷惘,一个劲的摇头低喃:“不,不会的……阿姐不会死……你在骗我……” 慌乱的声音让四周的医生护士都不由停下脚,痛心的看着脸色骤白的徐家豪。 护士再也看不下去,轻轻扶住他颤抖的肩膀:“家豪,徐医生说过你是已经是个男子汉了,要坚强……” 徐家豪通红的双眼一凛,他瞪着面前同样红着眼程路峰,还有那一双双饱含同情和惋惜的眼睛,咬牙嘶喊:“我不信!你们都在骗我!阿姐不会死!” 他疯了似的冲了出去,一瘸一拐地奔下台阶,却还是摔了下去。 他也顾不得伤痛,连拐杖都没捡,哭着往前爬:“你们都骗我,阿姐不会丢下我……她说要带我去大医院治病,还说要陪我长大的,她怎么舍得死……” 第14章 程路峰立刻跑过去,把徐家豪扶起来。 而徐家豪像是彻底被击垮,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大哭:“为什么,为什么?我已经失去了爸爸妈妈,为什么还要带走我的阿姐……” 程路峰将他抱在怀里,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紧绷的唇线不断的颤抖。 看着这一幕,在场的人都红了眼。 程路峰护着徐家豪的头,嘶声呢喃:“她在的,一直都在……” …… 之后几天,他仿佛又变回了从前那个不苟言笑的团长。 没完没了的训练,有条不紊的演习,就像已经忘了徐月琳已经牺牲的事。 这天傍晚,下操哨声响起,战士们都往食堂去了。 程路峰穿着被汗浸透的作训服回大院,进门却看见屋里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神情严肃的男人。 程骁——江宁省委书记。 他拧起眉,挤出一声:“爸。” 看着憔悴了许多的儿子,程父眼中划过抹不忍。 他起身握了握程路峰的肩:“月琳的事,我都知道了……” 程路峰眸光暗了暗,没有说话。9 面对他的沉默,程父放下手:“当初你不顾全家反对去当兵,又找了身为军医的月琳,早该做好彼此牺牲的准备才对,但我看你,还是没……” “没有。” 程路峰打断他的话,定定迎着父亲诧异的眼神:“军人牺牲是光荣的,我已经接受了。” 默然片刻,程父沉下眉眼,扫了眼整个客厅。 落灰的桌上的红糖糍粑已经发霉,沙发上还放着件的确良印花衬衫,电视柜旁陈旧的医疗箱没有合上,里面是针灸针和各种药…… 的确有些乱。 “小刘。”程父朝门口的秘书道,“去找个人,把这屋子收拾收拾。” “不用!” 程路峰像是被触碰了痛处,拔高的声音登时冷冽的许多。 程父疑虑,可又在瞬间明白了,眉头紧拧:“你不是说已经接受月琳的死了吗?” 这一次,程路峰没有说话。 他捏紧了拳越过父亲坐下,绷起的下颚有些发酸。 红糖糍粑是徐月琳做的,衬衫是她的,医疗箱也是她在家为了方便去看徐家豪准备的…… 整个房子关于她的一切,他都没有动。 好像只有这样,他就能告诉自己她还活着,在某个地方完成她的使命,总有一天会回来。 看着程路峰微红的眼尾,程父叹了口气:“那你自己看着办吧,我这回来是来接孩子的,也幸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