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千重不会为自己的死难过。 她点点头,生生咽下喉间又一次涌上的腥甜,什么都没再说,步履如常朝外走去。 看着蔺若烟背影远去,半响,岳千重忽的起身追了上去。 走出前厅,岳千重视线凝在路边的一张手帕上,瞳孔猛地一缩。 那是蔺若烟的手帕,上面却染着血! 岳千重攥紧手帕,下意识加快脚步。 追到府门口,他正好看见马车离去。 那个方向,是往东出城的方向。 岳千重脚步一顿,看向门房:“她去哪了?” 门房立刻回答:“启禀驸马,公主去了灵觉寺。” 只一瞬,岳千重脸上阴鸷顿生。 他冷笑一声,脚步走向了与马车完全相反的另一个方向。 灵觉寺。 玄清将银针从盘膝地蔺若烟背上取下,她随即猛地咳出一口黑血,往前倒去! 玄清慌忙想要扶住她,蔺若烟却已经自己撑住床沿起身。 玄清伸出的手,缓缓收回。 他看着蔺若烟,语气较往常低沉蔺多:“再有两次渡毒,岳千重体内的毒就会完全渡到你的身体,届时,公主恐怕只能再活一月。” “我知道了。” 蔺若烟没有察觉他的异样,她垂下眼眸,语气依旧平静。 可这份平静,却又一次搅乱了玄清素来平静的佛心。 他忍不住开口:“你为岳千重做了那么多,甚至用自己的命换他的命,可他却一无所知,毫不领情。” “你这样,值得吗?” 蔺若烟有些诧异地看向玄清,没想到身为空门之人的他,竟会问出这种话。 她看向窗外几乎快落尽的红叶。 忽的想起了岳千重少年时的那句:“若烟姐姐,我会护你一生一世。” 蔺若烟沉默一瞬,缓缓开口。 “我不用他知道我为他做了什么,也不想他觉得欠了我什么,我只求,他此后平安顺遂。” 要是能偶尔想起她的好,就够了。 …… 三日后,蔺若烟回了公主府。 刚进府门,侍女立刻上前,语速飞快:“公主,驸马在青楼流连整整三日,京中已有流言……” 蔺若烟一怔,停下脚步,沉声道:“你亲自去,将驸马给本宫请回来。” 天色阴沉,风雨欲来。 不知过了多久,熟悉地脚步声从门口传来。 蔺若烟抬眼看去,正对上岳千重冰冷的目光。 岳千重看着坐在案前自斟自饮的蔺若烟。 天幕黑沉,细雨绵绵。 只有她面前一盏灯烛摇曳,此刻所有的光似乎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她神色有些苍白,似乎很是疲倦,却又强撑着像在等谁。 原本碎掉一只的酒杯,又换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摆在她对面。 岳千重带着一身湿润寒气走进门,却闻到空气中那股独属寺庙的檀香味,脸色越发冰寒。 他厌恶开口:“怎么,公主这是在外面玩够了,想回来歇两天?” 这话犹如利刃,毫不客气扎进蔺若烟心里,扎出一个血淋淋的洞。 她拿着酒杯的手一颤,久久看着岳千重锋利眉眼没说话。 岳千重难得见她无声的模样,心里蔓起一点烦躁。 就在他要开口时,蔺若烟开了口。 “自今日起,驸马须与本宫同进同出同寝同食。” 她声音平静,所说之话在岳千重听来却异常刺耳。 岳千重神色陡然一厉,却听蔺若烟下一句:“三月为期,你做得到,本宫赐你和离。”第6章 一句高高在上的‘赐他和离’,让岳千重猛然一怔,随即脸色难看无比! 他死死盯着蔺若烟,她那平静的神色让岳千重胸口翻涌的情绪都化作愤怒。 “如此,多谢公主。” 他双手交握,恭敬行了一个大礼。 蔺若烟心中刺痛,攥紧了手中酒杯。 隔着雨幕,两人久久对视。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冲进来一个宫人。 他尖利的声音穿透雨幕:“长公主,陈将军兵败,前线告急!” 天空一道闪电划过,照亮蔺若烟陡然冷肃的脸色。 “准备马车,回宫。” …… 当夜,御书房内吵翻了天。 “陛下,陈将军战死,闻将军远在南境,余下将领只怕难以抗衡北疆……” “不若派使者求和……” “不可!北疆兵马直下中原,岂是求和就能停止战事?” 殿门紧闭,蔺若烟听着耳边吵闹,眉头紧皱。 就在这时,厚重殿门被人从外推开,发出沉闷声响。 所有人都诧异地停下话头,看了过去。 来人逆光而立,随着他踏入大殿,一阵铁片碰撞之声随之而起。 众人这才看清,来人竟是驸马岳千重! 他身上穿着先皇御赐岳老将军的盔甲,沟壑处依稀可见早已干涸的血迹! 蔺若烟下意识站了起来,看着岳千重越过众人走到龙案之下,重重跪下,眼里是一往无前。 “臣岳千重,自请领兵出征!”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蔺若烟只感觉殿内重臣的目光都若有似无的扫向自己。 她攥紧了手,心里复杂难言。 岳千重恍若未觉,扬声道:“北疆地势复杂,朝中将领无人了解全貌,唯臣曾与北疆诸部交战十余次!” 他叩首在地,掷地有声:“此战不胜,臣听凭军法处置!” 一言出,满堂静。 气氛渐渐沉重。 半晌,皇帝正要开口拒绝,一个声音却先响起:“本宫也觉得,驸马是最佳人选”。 竟是蔺若烟! 岳千重心里一震,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猛然抬头看向蔺若烟。 四目相对,可蔺若烟眼中的情绪,他竟怎么也看不懂。 群臣见此,纷纷上言赞蔺。 皇帝终于缓缓点头。 商量完战事安排,从宫中出来,已经是第二日。 岳千重跟在蔺若烟身后,发现她自出了宫便一言不发。 他心头莫名涌起一阵烦闷,不由出声:“臣,多谢公主成全。” 蔺若烟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晨光熹微,岳千重蓦然发现她似乎清瘦蔺多。 他不由拧起眉心,还没说什么,便听蔺若烟道:“十日后你便要出征,我会准备好一切军需物资,你放心上战场。” 岳千重回过神,压下心中情绪:“劳烦公主。” 成婚三载,他与她仍旧只有一句疏冷的‘劳烦’,再无其他。 蔺若烟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疼,她沉默的点点头,转身离去。 之后的日子,蔺若烟一直忙着准备军需。 这日,她拿着好不容易搜集到的金丝软甲去找岳千重。 岳千重随手接过,淡道:“多谢公主。” 却是连看一眼的意思都没有。 蔺若烟抿了抿唇,忽然瞅见他抬手时,外衫下隐隐露出内甲的形状。 她一怔:“你已备好内甲了?” 话刚落音,她便见岳千重眼里闪过一丝柔意:“故友准备的。” 能为他缝制贴身软甲的故友,除了云筝,还能有谁? 蔺若烟眼神微黯,还未开口,却听岳千重道:“出征名单上,还请公主加上云筝的名字,她师承太医令,医术高明,已向我报名做随行军医。” 蔺若烟又是一愣,良久后开口:“你带上她,就不怕她出事吗?” 岳千重没有丝毫犹豫:“我会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蔺若烟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岳千重却已经站起身:“公主,臣还有事,先告退了。” 直至离开,他都未曾回头看过一眼。 蔺若烟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也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他要保护的那个人,从来不是自己。 转瞬间,便到了出征之日。 大军开拨行至京郊外。 云筝声音不平:“玄哥哥,你都要出征了,公主竟然都不来送你……” 岳千重面色一沉,正要开口,目光一转,突然凝住。 前方,蔺若烟身着轻甲,坐在马上与他遥遥相对。 “岳将军,本宫奉圣命,前来督军。”第7章 蔺若烟手中赫然是一卷明黄色的圣旨。 岳千重骤冷的眼神凝在蔺若烟身上,似乎要看透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片刻后,他翻身下马恭敬行礼:“臣岳千重,接旨!” 马蹄声踢踏。 蔺若烟策马走到岳千重身前,缓缓道:“岳将军,继续出发吧。” 岳千重随即起身上马,冷冷开口:“前线战况吃紧,大军急行,公主既要跟着,就不要叫苦。” 说罢,他策马前行,不再多看蔺若烟一眼。 蔺若烟抿紧唇坚定跟上。 天色渐暗,暮色苍茫。 岳千重才下令大军驻营休息。 蔺若烟看着他一声令下,十万大军便令行禁止,不由有些惊讶。 遥望正在安营扎寨的将士们,她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情绪:岳千重是天生的将才,而自己,像极了他人生中最沉重的枷锁。 幸好……很快他便能摆脱了。 见岳千重安排好一切后朝她走来,蔺若烟立即翻身下马,身体却猛地一个趔趄! 在此之前,她从未骑马一整日。 眼看就要摔倒,岳千重立即上前将她揽在怀中。 蔺若烟还未回神,便听岳千重冷冷道:“今日不过是第一日行军,公主素来养尊处优,既承受不住,还是趁早回京的好。” “放心,本宫绝不会拖累将士们。”蔺若烟竭力站稳,语气坚定。 岳千重心中莫名烦闷,接着便松了手。 “那便请公主早点歇息。” 营帐中。 蔺若烟坐在桌前,从随身的箱匣中拿出一块木牌。 只是普通木牌,却因为经常被人抚摸而泛着光泽。 上面刻着一行小字:岳千重会守护蔺若烟一生一世。 蔺若烟静静凝视着木牌,想起父皇病逝那年。 先皇后去世后,先帝没有再娶,后宫中也只有两个孩子,就是先皇后所诞下的公主蔺若烟和太子蔺明稷。 蔺若烟在先帝的万千宠爱下长大,身为公主,却和太子一样,在御书房上课,甚至有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