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婉清静静凝视着木牌,想起父皇病逝那年。 先皇后去世后,先帝没有再娶,后宫中也只有两个孩子,就是先皇后所诞下的公主沐婉清和太子沐明稷。 沐婉清在先帝的万千宠爱下长大,身为公主,却和太子一样,在御书房上课,甚至有自己伴读。 但即便如此,若不出意外,她和历朝公主不会有太大区别。 可意外发生了,先帝突然离世。 太子年幼,外敌虎视眈眈,朝野内忧外患。 沐婉清跪在先帝灵前,又悲痛又惶然。 那时,是季家守住了这个国家。 季老将军披甲上阵,季家长子季扶苍镇守朝廷,连当时年幼的季景硕都护在她和太子身边。弋㦊 沐婉清还记得季景硕当时送给她木牌时说的话:“公主,有我在,有季家在,你别怕。” 那之后的几年,季扶苍战死,季老将军战死,季家军十不存一。 季家为这个国家,为沐家,已经付出了太多。 沐婉清无以为报,如今,只能拼死护住这季家最后的血脉。 正出神,帐外传来侍卫李风的声音:“启禀公主,第一批粮草已经到达营外,请您指示。” 回过神来,沐婉清收起木牌。 她掀开帐帘,思索片刻道:“随我去请示将军。” 李风是沐婉清从宫中带来之人,闻言不解开口:“您是公主,又是督军,为何还要去请示驸马?” 沐婉清眉一皱,郑重看向李风:“你记住,这是在军中,将军的命令才是重要的。” “……是。”李风张了张嘴,点头应是。 走到主将营帐,沐婉清让李风留在原地,自己上前要掀开营帐门帘。 却陡然停住了脚步。 她听见季景硕的声音:“你再等等,最多三月,我就能遵守约定娶你。” 冷风吹过,沐婉清浑身血液几乎冻结,僵在原地。 第8章 这一瞬,难以抑制地酸苦在心口翻涌,沐婉清几乎无法呼吸。 再过三月吗? 她沉默着,嘴角溢出一抹苦笑:原来连这三月都是她的苛求…… 退后一步,她止住李风即将出口的询问,缓缓走回自己的营帐。 夜凉如水,沐婉清孤零零坐在灯下,一边咳嗽一边整理军队后勤安排。 此次出征,朝廷几乎派出八成兵力,此战只能胜不能败。 她主动来督军,因为有她知道,有自己压阵,朝中决不可能在粮草军械上拖后腿。 正沉思着,帐外突然传来号角长鸣:“敌袭!” “敌袭!” 沐婉清猛然起身,朝外走去。 却见帐外火光闪动,混战不已。 突然,一只羽箭朝她呼啸而来。 “公主!”李风被敌军缠住,惊骇大喊。 沐婉清瞳孔骤缩! 下一刻,她被人猛地拉开,季景硕挡在她身前利落击落羽箭。 身前的身影与多年前说要保护她一生一世的那个少年重合起来。 沐婉清陡然出神。 季景硕见她怔愣,眉头紧皱:“你可有受伤?” 沐婉清还未开口,不远处却传来丁敏的惊叫:“硕哥哥,救我!” 下一刻,季景硕毫不犹豫松开了她的手,朝丁敏而去。 ……6 待尘埃落定,季景硕才得知沐婉清被箭矢射中了手臂。 心一紧,季景硕已经抬腿朝沐婉清营帐走去。 刚撩开帘子,他就看见沐婉清坐在桌前,上面摆着两个酒杯。 季景硕一顿,随即跪下:“臣护卫不力,请公主责罚。” 沐婉清语气平静:“情况紧急,本宫能理解将军救人之心。” 她大度的话落在季景硕耳中,胸口却被搅动一阵心烦。 沐婉清看了他几眼,缓缓开口:“驸马,今天,能不能陪本宫喝一杯?” 季景硕一怔,嗓音泛冷:“军中禁酒,请恕臣不能应。” 他说完,见沐婉清半响没说话,又道:“若公主无事,臣告退。” 他干脆起身离去,等脚步声渐渐远去,沐婉清才缓缓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从两人见面,她没等到季景硕关心自己一句话。 说起来,成亲那天,他连交杯酒都没喝过…… 也许,从始至终自己在他眼中都不是他的妻子吧。 沐婉清脸色惨白一片,仰头将酒饮尽,感受着那份刺喉的灼烫,她慢慢闭上了眼。 无人看见,一滴泪,从她眼角猝然砸落。 三日后,大军终于赶到了庆州城。 边境十三城,如今就只剩这座城还在死守。 城门缓缓打开,街道两侧百姓相迎,沐婉清却发现,这其中没有青壮,都是老弱妇孺。 她先是疑惑,随即想到什么,心口沉沉往下坠。 ——没有青壮,自是因为北境大军压阵,只怕所有成年男丁都已上战场。 大军入驻庆州府衙。 暂时安定下来,沐婉清叫来医官处理手臂伤口。 谁知,来的竟是丁敏。 丁敏一脸内疚:“都是臣女的错,若不是臣女无用,硕哥哥定会护住公主不让公主受伤。” 沐婉清听着,难以掩饰自己的厌烦,淡淡打断她:“谁给你的胆子,来我面前找死?” 此话一出,丁敏浑身一颤,就在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丁敏没犹豫,猛然跪倒在地:“公主息怒,是臣女失言,还望公主恕罪!” 刚踏进门的季景硕顿住,眼神瞬息冷了下去。 他看向沐婉清:“这是怎么了?” 丁敏神色凄然:“硕哥哥,是我说错了话,惹了公主不快……” “是吗?” 季景硕神色莫名:“既然是你的错,那便领罚吧。” 丁敏一窒,眼里划过不可置信,沐婉清也有些诧异。 季景硕下一句说的却是:“自今日起,你不可再出现于公主面前,否则,别怪我不留情面。” 他盯着沐婉清:“这样处置,公主以为如何?” 这是处置?这分明是在护着丁敏不靠近自己。 沐婉清嘴里发苦,却只涩声道:“依将军之言。” 季景硕这才漠然的收回了目光,然后转身去扶丁敏,动作轻柔至极。 沐婉清只觉得眼中刺痛,在两人即将踏出房门时,她的声音响起:“今日是十五,驸马该来我房里了。” 第9章 门口两人具是一愣。 丁敏脸色瞬间苍白,季景硕回头,脸上的厌恶毫无遮掩:“公主,慎言。” 沐婉清表情一如既往的淡:“驸马不要忘了。” 季景硕半句话都不想与她多说,扶着丁敏径直离开。 等他们走后,沐婉清抚上心口,感受着越发剧烈的疼痛,脸色煞白。 入夜,沐婉清坐在床边,点了一支红烛。 但等到烛火燃尽,她也没等来季景硕。 这是第一次,季景硕没有赴她的约。 大约是因为这是军营,他认为不用再听她的命令。 叹息一声,沐婉清缓缓起身。 …… 季景硕从改为议事厅回到书房,看见坐在榻上的沐婉清不由一愣,随即狠狠皱眉。 战事的不顺让他口出恶言:“公主这般作态,和青楼女子有什么区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