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维客套「你可真不容易」「你家孩子教育得真好」「你真是好福气,女儿成绩这么好又听话」,她抿着嘴笑起来,脸上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 然后使唤我越发大声。 只要我动作迟缓一点,她就问:「你是不是觉得你妈是清洁工丢你的脸了?」 我无法解释,我嘴笨,说不出反驳的话。 她就开始教育我说:「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我是你妈,你就算丢脸,也摆脱不了我。」 这回,我没有反驳说我没有嫌弃。 我只是看着她,我甚至已经不再难受,我看着她,只是不懂她为什么要这样。 很快,她给了我答案。 12 我那时住寝室,六人寝。 我妈借着打扫的机会总是来我寝室,有时候是拿我换洗的衣服,有时候给我打扫卫生,有时候整理我的书桌。 每一件衣服都有具体的位置,每一本书都不能错位。 一旦我没有做到,她就会反反复复地念叨直到我改正。 我只觉厌烦,小心避开可能和她见面的时机,我沉默地逆反着。 反正只剩一年了,大学我会考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天周五的时候,寝室里一个室友生日,她妈送了昂贵的蛋糕和小点心来,就在寝室小小聚了一下。 我这个边缘人阴差阳错也得了机会一起给她庆生。 另一个室友偷偷从外面带了两瓶酒。 就是那种 RIO 饮料,酒精含量很低。 唱完生日歌,切完蛋糕,大家就端着小杯子喝了一小口。 我从来没喝过,只觉得味道新鲜。 喝完了我妈打电话说她给我做了新炒的菜,里面都是肉。 她今天是自己吃了捡的剩的素菜,现在要把荤菜给我送过来。 她总是这样,明明我们的家庭根本没到这个地步,我爸留下来的钱足够我们过普通日子,但是她就要自苦,然后将这自苦说成是她对我的爱。 我立刻拒绝。 但下一刻,我妈已经在敲门了。 这敲门也是在我们室友抗议很多次后才学会的。 我顿时一惊,连忙开始收拾我的杯子。 过生日的妹子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等我妈进来,看到里面的情景就开始皱眉,看到我前面的蛋糕完好她神色稍缓。 再看到酒瓶脸色已经暗沉得可以出水。 她问我:「你喝了吗?」 我说:「没有。」 我妈冷笑点了下头,然后走过来,她将酒瓶里的酒倒到一个杯子里,然后看了剩下的量,再数了数杯子。 「少了。」 寿星妹子打圆场:「阿姨,没事的,就一点点饮料,没度数的。」 我妈黑着脸:「滚。」 然后转身走向我,我想跑,她一把按住我肩膀,转身捏着我的下巴,将我的嘴巴捏开,将鼻子凑到我面前闻了闻。 她的呼吸很近很近,带着酸味和蒜味,带着汗味和说不出的味道。 「你喝了。」她得出了结论,下一刻,她猛然一巴掌扇在我脸上,「你竟然喝酒!你竟然喝酒!你竟然又骗我。上次你骗我,我说了什么?」 我慌张看向四周室友,甚至来不及捂脸。 脸火烧火辣,血都涌了上来。 好像又回到了小学,被她罚跪在人来人往的大院里。 所有人都在看着我,而她就享受着这种瞩目。 她尖厉地叫道:「我是不是说过,再有下次,我会让你好好长个记性。」 13 她开始抽腰带,我死死抓住她打下的腰带:「这也是骗?一句话也是骗?你不也骗过我吗?」 她骗我爸爸没事,骗我不用回去,她骗我初中就让我自己决定穿什么衣服出门,她骗我高中就不会管我那么多,她骗我她是爱我的。 我妈看着我:「还不是为了不耽误你学习,反正你回不回去人都活不了,有那时间还不如多做两道题。我这么爱你关心你,你竟然这么说我。这是骗吗?我做的这些还不是为了你好?」 「做你妈。」我说。 我从来不知道我还会说这种话。 而在我说的时候,正好宿管阿姨也来了。 我妈瞬间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猛然扑了上来,脸上是她的巴掌,耳边嗡嗡。 我挣扎起来。 并不是温顺乖巧并不是言听计从并不是逆来顺受就能安稳。 身体里面有什么东西在萌发,在燃烧,在呐喊,在挣扎。 我想要将这个裹在我身上的茧撕碎,碾成齑粉!! 我跌跌撞撞爬起来,我拿起了那份蛋糕,一把全部塞进了嘴巴里。 甜腻的奶油顺着喉咙滑下去,鲜美柔软而又香甜。 14 但我的反抗没能持续超过一刻。 我妈没有成功收拾我,反而被拉开后。 她看着我吃了蛋糕,气得浑身发颤。 这时,她忽然想到什么,目光一扫,然后冷笑:「行啊,你这么能,你这么能,你们在寝室喝酒,这么多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要被处分。我立刻去找你们校长举报,校长不管我就去教育局,我还不信治不了你。」 我的室友都愣住。 我也愣住。 我妈看我们表情,嘴角开始露出笑意,她知道抓住了我的软肋。 「你也不想看着你的室友被处罚吧。你们学校不能喝酒吧。」她问。 我的心沉下去:「你想干什么?」 我妈看着我:「你好好想想你今天什么态度,你错在哪里了,想好了按照家法给我说,我什么时候满意了,这事情就算了了。」 我跪在寝室中间,四周一片寂静。 我听见蜡烛燃烧的声音,听见奶油融化的声音。 我机械地给她道歉,说我错了,说我以后不敢了。ӳž 她居高临下穿着那身脏兮兮的旧衣服,耳朵戴着金耳环,踩过垃圾的脚,跷着二郎腿放在我脸的前面:「错了?哦,那你说说,错在哪里了?」 她是主人,而我就像一条狗。 我在那一瞬得到了曾经百思不得解的答案。 这些年,她将那些世俗残忍的手段都用在我身上,控制着我,就像控制一个牵线木偶。 只要我有一点违逆,就会遭到严厉的斧正。 这种斧正就像钝刀杀人,一点一点打磨,以关爱的名义,以母爱的身份,一点点碾压自尊,把人变成一个亦步亦趋的宠物。 这不是养孩子,这是在驯狗。 是的,我忽然明白了,她需要的不是孩子,是一条狗。 一条比她低贱却比她成功的狗,一条可以证明她的能力,可以证明她的人生并不失败的狗。 同时,需要这条狗保持驯服。 好满足她作为主人的天然优越感和掌控权力的欲望。 而狗,是不需要自尊的。 只需要主人偶尔施舍一点剩饭剩菜和廉价的爱。 无期徒刑也有减刑结束的一天,但这种廉价的爱没有。 可我,不想当狗。 15 那天之后,我再度失去了我那些关系略微缓和的室友。 但这次已经没有那么难受了。 高三开始,我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学习上,我妈很满意,眼睁睁看着我从年级第一变成全县第一。 我成了重点班里的重点,甚至在她打饭的时候,因为是我妈妈,打饭阿姨还会多给她捞一勺。 她脸上开始露出得意洋洋的类似于久贫乍富的笑容。 甚至还在走廊和教务主任讨论关于孩子的学习培养。Ўż 我收敛起了所有的反抗,重新变得乖巧温顺。 我妈很得意,甚至还专门在班会上给大家分享我的学习方法。 我带着淡淡的笑看着她,陌生而又厌恶。 她在讲台上大放厥词,还说以后会好好指导我考大学,会一直陪着我。 「我这辈子最爱的就是小枫,等有一天你们当了父母就知道,能为孩子全心全意付出的父母多么珍贵。」她自我感动着,「从小学到现在,每天她穿什么衣服都是我给她拿好,我早上四点起来给她做早饭,家里无论多困难,都只给她吃有机食品,每一个包子每一碗粥都是我亲手做的……」 我看着她说话,她的嘴唇很薄,说话的时候上嘴唇就翻起来,露出下面的牙齿。 有点像地包天。 她又开始说起我初中的时候骗她考试分数的事情,说起我暗恋那个男生的事情,说她如何帮我悬崖勒马,让我能够成功考上高中。 我看到了她白胖的手,她的手上结婚戒指早就取了。 我爸死的那天就摘了下来,她手腕上是一个漂亮的金镯子,她喜欢一切金色的东西,我爸的买命钱现在变成了她手腕上和脖子上亮晶晶的东西。 我想象那亮晶晶的东西缓缓收紧,就像是建筑用的扎带,只能一扣一扣向里收紧,不可逆,不能松。 这么想着我不由微微笑起来。 她说得兴起,也看着我笑起来。 16 她完成了表演,然后晚上来新寝室给我送饭的时候,在英语听力背景音中,她给我规划我们美好的未来。 她说听另一个扫地阿姨说金融很好,金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