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下人来报,苏白洲来了府门口,要接江沉晚回去。 江沉晚愣住,以往她回娘家,苏白洲从不会来接她。 “快去吧,莫让阿洲担心。” 江夫人拍了拍江沉晚的手背。 江沉晚看着父母二人,将本想留下的话咽了回去。 “爹,娘,往后你们要照江好自己。” 她握着他们的手,想要将那抹温度刻进骨血。 “下雨天父亲容易腿疼,切莫公务忙得废寝忘食,让女儿担心……”“还有母亲的头疾时不时复发,多备些药囊随身携带。” 她说着,嗓音一点点变得哽咽:“……若有下辈子,女儿愿生在江家,生死皆为江魂。” 第六章 放妻书 江夫人眼眶也不由得一红:“傻孩子,好端端的说什么胡话。” “你永远都是江家的好女儿,这辈子都不会变。” 江恒也紧接着说道。 江夫妇将江沉晚送到府门口,和苏白洲简单寒暄后,便送他们上了马车。 马车上,江沉晚看着沉默不言的苏白洲,打破了缄默。 “今日你为何会来。” 这样一反常态的他,让她心底更为不安。 苏白洲看着车窗外,瞧不出神色。 “今日贤妃可是去找过你。” 江沉晚怔了怔,顿时了然。 “是。” 她点头。 “说了什么?”苏白洲嗓音依旧低沉。 江沉晚蜷紧了手指:“驸马一事。” 苏白洲转头,将视线落在她脸上:“你如何回她的。” 四目相对,江颜壹扌合家獨γ乐努力想从苏白洲眼眸中看到一丝丝自己的倒影,但是并无。 “你希望我如何回应?”她轻声问道。 苏白洲久久看着她,最终什么也没说,收回了视线。 回府,两人一路无言走到锦绣苑。 苏白洲从衣襟内拿出一ⓨⓑγβ个信封,递给了江沉晚。 江沉晚看到信封上的‘放妻书’三字,骤然呆住。 “往后你便自由了,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苏白洲低沉的嗓音缓缓传来。 江沉晚回神,怔怔看着他:“这便是你想要的。” 苏白洲转身,未曾看她:“从一开始我便说过,你我殊途。” 说完,他一步步走出锦绣苑,身影融进了夜幕。 江沉晚看着手中的放妻书,感觉一股寒凉之意顺着掌心直直穿透了百骸。 翌日。 江沉晚如旧倚坐在窗前,在布帛上绣着百花祝寿图。 小枝陪伴在一侧,有些不甘心说道:“她都那样对您,夫人还绣它作甚。” 江沉晚缠线的手一顿,脸上划过淡淡的笑意。 “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从前她是以臣民身份给贤妃娘娘送寿礼,这一次就当她存了私心吧。 最后九日,也不知能否完工。 小枝还想再说点什么,外头突然来报,晋宁公主来访。 江沉晚顿了半响,才想起那所谓的晋宁公主是江知诩。 她收了绣花针,换了身衣裳出门迎候。 该来的,她避不掉。 正厅。 江知诩头戴金钗,身穿大红华服,在这寒凉季节犹如烈火般耀眼。 “臣女江沉晚见过晋宁公主。” 江沉晚屈膝行李,不卑不亢。 江知诩居高临下看着她,嘴角微微上扬。 “你我同为慈幼局的孤儿,你自幼什么都比我好,现如今,也该我比你好一回了。” 她缓缓说着,似乎多年来受过的苦和累,在这一身华服的加持下荡然无存。 江沉晚握着帕子的手加大了几分力道:“你我皆知,玉佩到底是谁的。” 江知诩微愣,随即嗤笑:“那又如何?贤妃娘娘一眼就认定我是她女儿,整个北桑王朝都认定我是晋宁公主,谁还会在乎那块破玉?”江沉晚瞬间失神,脸色苍白了几分。 江知诩很满意江沉晚的神色,末了起身在她耳畔低语。 “最后九日,妹妹可别忘了贤妃娘娘给的奖赏。 你体面的走,本公主和母妃定会厚待江一家。” 江沉晚僵硬地呆在了原地,连江知诩何时离开都不曾发现。 “夫人……”小枝担忧地看着她。 江沉晚回了神,艰难地看了小枝一眼:“无碍,我们回……”话未说完,喉间一阵气血翻涌,她捂嘴咳嗽,有腥甜涌出。 掌心摊开一看,竟现一团乌血!锦绣苑。 大夫给江沉晚把着脉,小枝焦急站在床榻边,手足无措。 “大夫,我家夫人如何?好端端的,怎就咳血了……”大夫收了手,一脸凝重:“夫人中毒已久,怕是命不久矣。” 第七章 容身之处 哐当——小枝手中的瓷碗摔落到地上。 送走大夫,小枝在床榻边跪了下来,小声啜泣。 江沉晚睁着空洞的眼眸看着床顶的帷幔,无悲无喜。 “大夫方才说,我这毒……多久了?”小枝擦了擦眼泪,哽声道:“大夫说旧毒缠身,应八年左右了。” “八年。” 江沉晚喃喃道,苍白的唇瓣有些干裂。 八年前,她刚从慈幼局到江府。 这毒,从何染上的?江沉晚细细回忆,过往的种种走马观花般从脑海中一一闪现。 无处可寻,无迹可觅。 小枝在一旁将大夫临走前说的话一一复述给她听。 “大夫说您所中之毒名为石斛散,只有长年累月接触石斛花才会浸入血脉……可那是西域之花,我们晋州又怎会有那种花草。” 江沉晚听着小枝的话,空洞的眼眸缓缓聚焦,转而染上震惊之色。 石斛花——八年前她入刚住江府时,母亲送给她的便是一盆石斛花!“乐儿,这是西域大使送来的圣花,娘赠与你,佑你一世安康。” 初入府时的种种,江沉晚历历在目。 “小枝,我们回江府。” 江沉晚艰难地从榻上起身,脸上带着惶恐之色。 母亲是医学世家,不会不知石斛花的毒性。 可江沉晚不愿揣测,明明是要保佑自己一世安康的圣花,怎就成了要她命的毒物!不,定是自己看错了,那不是石斛花,只是长得相似的植物罢了。 江沉晚在内心一遍遍安慰着自己,命车夫加快了速度。 江府。 江沉晚在小枝的搀扶下站稳了身子,看着门匾上的‘江’二字,她头一次看的眼花缭乱。 这里,真的是她的家吗?入府,管家告之江恒在县令府办公务,江夫人则去庙里拜佛,祈佑晋州百姓安居乐业。 “你们忙,我回竹苑歇息片刻。” 江沉晚摆了摆手。 竹苑,是她未出阁前的闺房。 她没让小枝跟随,独自一人站在竹苑前。 看着竹苑开满整个院子的黄花植物,江沉晚眼前闪现的一幕却是她及笄那年,母亲握着她的手,一并将盆栽中的圣花种到院子里的场景。 “乐儿,圣花乃吉祥物,你切记要每天浇水,心诚则灵。” “娘,今日乐儿被花枝刺破了手,流出了黑血,这是为何?”“无碍,乐儿日后多加小心便是,这圣花是母亲诚心为你祈祷而求得,可莫要让它枯萎了。” 过往对话,仿若昨日重现。 江沉晚看着自己曾被花枝刺破的手指位置,有着一个无法消散的黑痣。 大抵,那便是真相吧……雨水淅淅沥沥下了起来,将黄色花束淋成了紫红色,妖娆万分。 江沉晚的衣裳和发髻被雨水打湿,凉意一阵阵袭来,她却麻木得感受不到寒冷。 她转身,一步步离开了江府。 街上细雨飞扬,三三两两的行人撑着伞步履匆匆,唯她一人淋雨慢步。 “姑娘,下着雨你怎么不回家?”一个收摊的商贩关切问向江沉晚。 江沉晚停驻脚步,怔怔看着一脸善意的商贩。 家,她的家在何方?“……我没有家。” 她喃喃道。 地大物博的晋州城,早已没了她的容身之处。 夫家,娘家。 生母,养母。 所有的一切,都在摈弃她。 一柄油纸伞打在了江沉晚头顶,挡住了雨势。 “我说过,我不会每次都在。” 苏白洲低沉的嗓音传入耳畔。 第八章 身不由己 那一贯清冷中透着一丝沙哑的嗓音,如寒雨中的一束暖阳照在了江沉晚心扉。 她仰头看着苏白洲,视线有些模糊。 苍白的脸颊上,早已分不清哪里是雨水,哪里是泪水。 “阿洲。” 她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唤着他的名字,“带我回家,可好?”回家,回到那个你给我的家。 苏白洲看着泪眼摩挲的江沉晚,眼底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好。” 他将肩上的披风取下,披在了江沉晚身上,再与她并肩而行。 雨伞倾斜,淅沥的雨水淋湿了他的半边身躯。 锦绣苑。 江沉晚躺在床榻上,盖着厚厚的被子依旧浑身颤抖。 “你发烧了,我去找大夫。” 苏白洲给她掖好被角便要起身。 江沉晚拉住了他的手腕,眼底带着恳求:“不要。” 她不想让苏白洲知道自己中毒已久的事。 “抱抱我,求你。” 她紧紧攥着苏白洲的手,好似拉着唯一的救命稻草。 苏白洲蹙眉,身形未动。 江沉晚看着他,嗓音中的苦涩蔓延成海。 “一次就好,求你……明日我便离开白府,自此不复相见。” 一字一句,撕扯着咽喉挤出,浸满卑微和痛苦。 苏白洲一怔,心头毫无征兆地升起一抹前所未有的沉闷感,让他呼吸压抑。 他伸出手,将那颤抖的女人搂在了怀中。 怀中人,瘦骨嶙峋。 “叩叩叩”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温暖一刻。 “大人,晋宁公主来了。” 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 苏白洲身形一僵,松开了抱住江沉晚的双臂。 江沉晚脸色一寸寸发白,有些仓惶地拉住了他的手:“不……阿洲,不要走……”任性无理也好,胡搅蛮缠也罢。 只此一次,求他不要为了那个女人离开自己。 苏白洲一根根掰开江沉晚冰凉的手指,薄唇吐字如冰。 “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