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春也缩在一旁不敢言语,今日秦渲处理的是之前积攒下来的政务,也不知道是怎么归置的,一连十几本都是大半个月前的折子。 那时候谢家趁着一场死伤惨重的混乱逃离了滇南,消息传回京城,朝野震惊,折子雪花似的送到了龙船上来。 说的都是同一件事,请秦渲抓捕谢家余孽,严惩不贷。 “两年前江南雪灾,朕询问谁可担当重任,一个个推诿拖延,现在倒是众志成城了。” 秦渲冷笑一声,抬手又翻开一本折子,说的却还是这件事,他连看完都懒得,直接扔了下去。 折子已经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看着颇有些杂乱,蔡添喜忍不住扫了一眼,折子虽乱,可秦渲的心情只会更糟糕,回京在即,他们却还没想到任何可以制衡局面的办法。 如果皇帝遭难,他们这些人会是什么下场呢? 他面上不露,心里却仍不住叹了口气。 头顶的铃铛轻轻响了两下,这是午膳送过来了,他连忙出去将人带了进来,吩咐几个内侍仔细妥帖地查验。 晨起秦渲只喝了碗药,午膳便丰富了一些,蔡添喜仍旧有些忧虑,等饭菜一一摆在炕桌上时,他眼睛都睁大了,巴巴地盯着秦渲的嘴唇。 “先放着吧。” 熟悉的四个字冒出来,蔡添喜一口气哽在了喉间,他就怕秦渲说出这句话来,才会那般紧张,可再怎么不想听,秦渲也还是说了。 他叹了口气:“皇上,您已经好几顿没正经用了,今日这午膳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敷衍了。” 秦渲已经翻开了第十五本折子,这本总算说了些新鲜事,说的是恩科的结果已经出来了,殿试会推迟到秦渲回京后再办。 字迹十分熟悉,是祁砚报上来的。 他不掺和这件事倒是在秦渲意料之中,只是让那些折子送到龙船上来还是有些失职。 他远在滇南,这些无关紧要的折子合该被祁砚拦下才对,却还是到了他面前。 是祁砚疏于查验,还是有人在故意示威? “皇上?” 蔡添喜小心翼翼开口,秦渲被迫回神,抬起朱砂笔批了个阅字,却并没有理会对方。 但蔡添喜眼力好,还是知道他听见了,陪着笑又催了一句:“皇上,用膳吧。” 他见秦渲仍旧没有反应,轻轻搓了搓手指,垂下眼睛小声道:“今早廖太医来请平安脉的时候顺嘴说了一句,谢姑娘已经想开了,昨天就用了饭,今日也有太医盯着照看,想必会好很多。” 秦渲提着朱砂笔的手微不可查地紧绷,片刻后他冷冷看了过去:“朕问你了吗?” 蔡添喜连忙认错,秦渲“咔吧”一声折断了手里的笔,秦红的朱砂甩了一书案,“她爱吃不吃,朕管她死活!” 他侧头看向蔡添喜,目光凉沁沁的:“朕的吩咐你要是记不住,就下去清净几天,长长记性。” 蔡添喜忙不迭抬手拍了自己一巴掌:“是奴才多嘴了,以后再不敢胡言乱语,请皇上息怒。” 他这么说着却没退下去,反而拿起汤勺给秦渲盛了碗桂圆红枣山药汤,满脸堆笑:“奴才给皇上赔罪了。” 秦渲又瞥他一眼,眼神仍旧称不上和善,看得玉春心口直抖,不知道蔡添喜怎么敢刚惹怒了皇帝就上赶着又往他跟前凑地,他看着那碗汤,总觉得会被打翻在地。 然而秦渲瞪了蔡添喜两眼之后,却抬手接了过去,哪怕眉头皱着也一口一口喝了个干净。 玉春目瞪口呆,对蔡添喜瞬间佩服的五体投地,师父就是师父,厉害! 等往外收拾东西的时候,他忍不住请教诀窍,蔡添喜抬手敲了敲他脑门:“伺候主子哪有什么诀窍?你只要用心了,主子自然会体恤你。” 玉春听得头疼,他也想用心伺候秦渲,可对方话都说得那么绝了,什么不听她的消息,不管她的死活,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怎么还敢提啊? “师父,君心似海,奴才再用心也猜不透……” 蔡添喜摇头失笑,君心的确似海,可秦渲对容棠的心思却再明显不过,倘若真的放下了,又怎么会一遍遍地说那些狠话呢? 究竟是说给旁人听的,还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好在事情已经过去了,只要容棠好好的,那回京前应该就不会有变故了吧…… 碎裂声隔着门板传出来,两个禁军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那女人又闹起来了。】 【不是说了不管吗?咱们的职责就是守门,门不开,就和咱们无关,走走走,躲远点。】 两人抬脚往远处走了走。 原本就因为刻意压低而模糊不清的声音,此时因为距离的拉远而越发缥缈。 “想吃吗?” 张院正坐在桌子上,身边本该送到容棠手边的食盒大喇喇地开着,他随手端出一盅蛋羹,往容棠面前晃了一下,等香气飘到了容棠跟前,他才高高抬手,重重砸下。 “做梦,我说过了,你今天一口水都别想喝!” 他看着容棠瘦削到有些凹陷的脸颊,眼底闪过狰狞,抬手一份接一份地将那些饭菜端出来,在容棠面前砸了个稀巴烂。 砸完后仍旧不解气,他跳到地面上跺着脚狠狠踩了几下。 “现在你可以吃了。” 他欣赏了一下地面的狼藉,大发慈悲似的开了口。 容棠冷眼看着他发疯,始终不开口,之前就算绝食她也会喝水,现在姓张的却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昨天就将她房里的茶壶砸了。 “守门的禁军不肯给我送水……是因为你?” “自然,我总要打理妥当才能下手,你可是容棠姑姑,我不多做防备怎么行呢?”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她轻轻舔了下干裂出血迹的嘴唇,再不肯在姓张的身上浪费口舌。 任凭对方说了诸多激怒她的话,她只是扭开头,仿佛眼前根本没有人。 张院正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下去,他来这里可不是为了看容棠骨头有多硬的! 他狰狞一笑:“原本你好好求饶,我是可以考虑放过你的,但现在你没有这个机会了,晚上我会给你带点小礼物的,你一定会很喜欢……” 第334章秦渲,救救我 晚上姓张的来得很早,他仍旧提着食盒,和之前看着没什么区别,可进门的时候却特意吩咐了两个禁军一句,说他要为容棠医治,可能会有些别的动静,让他们千万不要闯进去,免得打扰了救治,会出人命。 他说的凶险,二人似乎有些犹豫。 张院正将两个荷包塞进了他们手里:“你们放心,太医院奉命看顾容棠姑姑,是绝对不敢让她出事的,只是她身体糟蹋的太过厉害,不下重药难以救治,这才不得不为之。” 两人像是被说服了,抬手一抱拳:“原来如此,张太医只管放心,我们不管听见什么都不会进去的。” 姓张的要的就是这句话,闻言连忙道谢,脸上满是感激的笑,可门一关他神情就变了,转身看向容棠的时候眼底更是闪过了一丝狰狞。 “容棠姑姑,我又来给你送饭了。” 他提着食盒慢慢靠近,这次却连食盒都不肯打开,随意放在了桌子上,却是古怪的没有砸碎。 容棠仍旧产生了不祥的预感,她无意识地往角落里蜷缩了一下,身体本就虚弱到了极致,加上一天未尽食水,惊怒交加,她意识已经模糊,强撑着才睁眼看向姓张的。 “站住……” 张院正充耳不闻,自顾自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来,映着烛光打开,里头是一根根泛着寒光的银针。 他抽出一支轻轻弹了下针尖,咧嘴笑了起来:“容棠姑姑还是这么嚣张,这种时候还想命令我……” 他眼睛一眯,寒光诈现:“以本官的脾气,要是病人如此不知好歹,我早就让她自生自灭了,可谁让皇上下旨,你不好要拿我们是问呢?所以我只能尽力救治了。” 他将银针自烛火上一扫,随即抬脚逼近:“好在我在滇南的这些日子,潜心研究针灸之法,创出了一套足以医治奇难杂症的绝顶针法,只是还没在人身上用过,今日就便宜容棠姑姑你了……” 话音落下,他粗暴地将容棠自床脚拖拽了出来,一针扎在了她的穴位上,剧痛瞬间袭来,饶是容棠前阵子一直饱受腹痛折磨,已经十分耐痛,却还是被这一下疼得眼前黑了一下,几乎瞬间就要晕厥过去。 然而姓张的极有分寸,她即便疼得相死,意识却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容棠姑姑,你可要撑住了,一共十八针,这才刚开始……你可不要乱动,一旦我扎偏了,说不定会留下什么后遗症,让你一辈子疼痛难忍,这针除了我可没人能解。” 容棠浑身都是冷汗,原来姓张的此举不只是为了进一步报复,也是为了善后,他是要胁迫她,即便照看她的太医换了人,让她也不敢告状。 “卑鄙……” “我哪里比得上你十一?你谢家本就是满门罪人,早就该死了,可你却为了他们让我在滇南白白受了一年的罪!我学医可不是为了救你们这种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