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惟没有睁眼,他现在不想听,也不想看,就想什么都不想的自己待一会儿。 脚步声却忽然响起来,慢慢由远及近,然后内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唐惟?” 熟悉的声音响起来,带着惊喜,随即脚步声逐渐急促,有人快步朝他走了过来,一道影子将他笼罩了起来。 “你真的来了?方才我还以为是在做梦。” 带着凉意的手握上来,唐惟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看了看宁娴那张逐渐红润起来的脸颊,又看了看自己被紧紧抓着的手,喉咙忽然一哑:“宁娴……” 宁娴并未想过会如此轻易就见到唐惟,她知道他对自己有多失望,她其实已经做好了再也见不到他的准备了。 “你是来看我的吗?” 她问得小心翼翼,对答案却并不在意,不管唐惟是来做什么的,她都为这次见面而高兴。 唐惟却并没有嘴硬,他轻轻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她颈侧:“是,祁砚说你险些被人缢死,我就来了……” 宁娴下意识摸了下脖子,一时间有些不知道对祁砚是该感激还是该怨怼。 她并不想这件事传到唐惟耳朵里。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唐惟怔怔看着她,几个呼吸后才叹息一声:“我现在知道了……” 他反握住宁娴的手,神情悲凉:“宁娴,你告诉我实话,今天有没有外人来过?有没有对你动手?” 宁娴一顿,她看了眼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白绫,思绪有些乱,祁砚有没有和唐惟说实情? 外头的两个内侍又说了些什么? 她有些理不清头绪,半晌才摇了摇头:“没有。” 她知道唐惟不信,但至少她不能牵扯到长信宫去,哪怕是随便找个宫人顶罪都好。 她屏气凝神等着唐惟的追问,然而对方却沉默了下去,竟是一个字都没有再问。 宁娴有些意外,抬眼朝他看了过去:“你……” “宁娴,”唐惟叹息着打断了她的话,语气里透着浓浓的无力,“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宁娴被问得满心茫然:“我做什么了?” 唐惟忽然狠狠拍了下桌子:“你做什么了?先是绝食,又是自缢,下一次是不是就要中毒了?” 他忽然发作,宁娴毫无防备,被惊得心脏突突直跳,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捕捉到了唐惟话里的重点。 “你说……自缢?” 她不可思议地看过去,“你觉得我用苦肉计在引你来?” “不,”唐惟冷冷摇头,“朕没有这么大的分量,只是见一面而已就让你冒这种风险……你必然是另有所求,让朕猜猜,你是觉得已经风平浪静,所以想走了,是吗?” 宁娴被气得浑身哆嗦,她若是想走,当日回宫时就已经跟着宁淮安走了,何必等到今日! “唐惟,你浑蛋” “朕岂止是浑蛋,还是蠢货,被你骗了一次又一次!” 唐惟怒而起身,一字一顿道,“宁娴,朕若是再踏进你这幽微殿一步,朕就跟你姓!” 第357章好,我不闹了 他转身就走,宁娴回神,连忙跟了上去。 她气昏了头,竟然在这种时候和唐惟置气,他们之间隔阂那么多,他不信自己很正常,她怎么能因为这种事生气。 她追进雪地里,一把抱住唐惟的胳膊:“别走,唐惟你知道的,我不是那种人,我若是要用苦肉计,绝对不会如此粗劣,让你问都不问一句就看出来,你让我解释……” 唐惟脚步顿住,误会?解释? 他满心嘲讽,愤怒却退了下去,他转身看着宁娴,明明已经对这个人失望至极,可看见她脸上的恳求,他心口仍旧刺了一下。 他上辈子一定是刨了宁娴家的祖坟吧,这辈子才要这么还她。 “宁娴,给彼此留些体面吧,我说过的,等时候到了就会送你出宫,你就安静一些,乖乖等着那天好不好?” 他若是责骂,若是质问,宁娴还能好过一些,可这样平静无波却又透着恳求的语气,反而堵住了宁娴所有的话头。 “我真的没有……” 百口莫辩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她恍然又回到了那天龙船上,唐惟捂着胸口的伤质问她为什么那么狠…… “唐惟,我明知你在意我,不会用这种方式,我舍不得的……” 唐惟心口狠狠被戳了一下,舍不得…… 他并不想提起旧事,恨不得将那些事情忘得干干净净,可宁娴这句话硬生生的将那些往事拉扯了出来,刺的他鲜血淋漓:“舍不得?那当日的自戕呢?” 他看着宁娴的眼睛,语气里都是悲凉:“你知不知道你那天把匕首插进去的时候,我什么感觉啊?我恨不得回到六年前,再给自己一下,我恨自己为什么要活下来,为什么那么小气,为什么要那么逼你……可结果呢?” 他抬手紧紧抓住了宁娴的肩膀:“结果你在骗我。” 明明是质问,可他却仿佛没了力气,声音嘶哑又模糊。 那天的事不管什么时候想起来,心口都缺了一块,连心跳都变得机械木讷,在那天,宁娴当着他的面,把他所有的念想毁了个干干净净。 旧伤裂开的时候,他想过就这么算了的,反正他众叛亲离,孑然一身,没什么好留恋的。 可他终究还是放不下她,怕自己醒不过来,她也逃不了一死。 “唐惟,对不起,对不起……” 几乎要凝成实质的绝望扑面而来,宁娴连辩解都没了心思,只能抬手紧紧抱住了唐惟,仿佛手松一下,他就会在自己眼前消失。 唐惟僵着没动,明明他们中间隔着那么多仇恨,那么多隔阂,可他的手抬了半晌还是没能把人推开,他道别似的将人搂进怀里:“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我们没有以后了……宁娴,求你了,别再闹了。” 宁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没想闹的,她不想在这种时候给唐惟添任何麻烦,她只是没能周全,没能拦住祁砚…… “好,我不闹了。” 她抬眼看着唐惟,这场见面,她已然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悲哀。 他们兜兜转转,竟然走到了这样的地步。 唐惟也垂眼看过来,他摩挲了一下宁娴的腰身,身体的温度隔着薄薄的衣衫传过来,她穿得太少了。 他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衣领,却是一片光滑,他并没有穿大氅,身上也只有一件夹棉的长衫,穿得并不比宁娴厚多少。 他慢慢放下了手,轻轻后退了一步:“进去吧,时机一到朕就会送你出宫……你知道王贵人有喜了吗?朕要做父亲了,以后不能也不会来了。” 宁娴指尖紧紧地攥了起来,她知道那个孩子不是唐惟的,可亲耳听见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她竟还是忍不住疼了一下。 她垂下眼睛,在没有言语,只轻轻点了下头:“恭喜。” 唐惟也没再言语,他静静看了宁娴两眼,转身大步走了。 宁娴站在院子里看了很久,久到幽微殿换了新的守卫,大门被关上,她才蹲了下去,在一望无际的雪地里湿了眼眶。 六年前,唐惟等在宁家门外时就是这种心情吗? 明知道等的人不会来,不会再见,却说服不了自己离开,只能在心里一遍遍拜过漫天神佛,祈求他们给无望的自己一个奇迹。 她将脸埋进袖子里狠狠擦了擦,逼着自己ʟᴇxɪ振作起精神来:“你不用送我走,丢下你那么多回,这次换我等你……你不用在意,等不到也没关系,远远守着你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