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春惊魂未定,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唐昭问了什么,也不管唐昭问没问别的,一股脑的全说了出来。 “是,宁姝姑姑门都没进就走了,她的东西是尚服局的秀秀姑娘收拾的,已经送过去了,奴才还挑了两个宫人过去帮着洒扫打理。” 话音落下,他屏气凝神等着唐昭的评价,然而对方却哑巴了一样迟迟没有言语,玉春有些按捺不住,偷偷瞥了一眼,就见他正看着偏殿出神,眼底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他看不明白,却莫名觉得难受,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把偏殿封了吧,以后都不会有人住了。” 许久,唐昭才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忙不迭应了一声,正要喊人去封偏殿,却听见脚步声响起,是唐昭走远了。 他顿时有些乱了,现在是该先去办皇帝吩咐的差事还是先去御前伺候着? 他僵在原地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冷不丁一句半是呵斥半是无奈的话传了过来:“轻松些,朕不吃人。” 反应过来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玉春脸上瞬间火辣辣地烫了起来,心里却轻松了些,如同蔡添喜所说,唐昭不是个苛刻的人。 “是,奴才明白了。” 他提高音调答应了一声,连忙喊人来去封偏殿,却不等话出口先听见了喧哗声,两个内侍架着一个姑娘走了过来,看见他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玉春公公,这宫女好说歹说都不肯走,怎么办呐?” 玉春来乾元宫的时间短,人还没认全,看着那宫女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名字:“这是谁啊?” “奴婢听荷,是偏殿伺候的。” 玉春这才想起来:“你是师父挑来伺候宁姝姑姑的是吧?她搬去幽微殿了,你也去吧。” 听荷哪里肯去? 她委屈自己伺候宁姝本就是为了进乾元宫,要是就这么被撵出去了,她就亏大发了。 “玉春公公替奴婢求求情吧,奴婢什么粗活都能干,别赶奴婢出去……” 玉春还有一堆差事要做,懒得和她废话:“乾元宫会缺人吗?拖出去。” 两个内侍连忙应声,听荷不甘心地挣扎起来:“我不走,宁姝姑姑说了,她要是不在宫里,就让我好好伺候皇上,你们不能撵我走……” 玉春充耳不闻,宁姝自己都见不到皇上了,何况她的底下人? “堵了她的嘴拖出去,扰了圣驾,你我几个脑袋够砍?” 内侍连忙掏出帕子塞进听荷嘴里,正要将人拽出去,身后忽然有人出来传话:“且慢,皇上传她进去说话。” 第343章皇上要低头吗 这是听荷第一次正经面圣,之前要么是远远地看一眼,要么是唐昭喝醉了酒,分不清身边人是谁。 她紧张得直抖,开口参拜的时候险些咬到舌头。 唐昭歪在罗汉床上闭目养神,明明是他把人传进来的却连睁眼看一眼都不肯,只语气漫不经心道:“你刚才说了什么?” “奴,奴婢说什么粗活都能干,”听荷伏在地上,边说边哆嗦,语气却逐渐激动,“求皇上留下奴婢吧,奴婢一定好好伺候,做的比别人都好……” “看来是朕听错了,”唐昭轻声打断了她,指尖一抬,“带下去吧。” 玉春连忙上前将人拖着往外走,听荷没想到事情急转直下,刚才还以为有机会留下,现在就要被皇帝亲口打发出去。 她急得浑身冒汗,冷不丁脑海里亮光一闪,她来不及思考猜测对还是不对,话已经脱口而出了:“是宁姝姑姑交代奴婢要替她好好伺候皇上的,求皇上留下奴婢吧!” 玉春动作一顿,他刚才也猜着皇上会见这宫女就是因为她提到了宁姝,此时听她再次提起,下意识就松了手。 唐昭却仍旧眼都不睁:“那就更留不得了,朕现在只是听到她的名字都觉得厌烦,何况是她的人……拖下去。” 他靠在罗汉床上揉了揉额角,眉宇间透着浓浓的排斥。 听荷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巨大的打击之下竟连求饶都忘了,玉春趁机拖着她往外走, 唐昭冷眼看着她狼狈的背影,脑海里却不自觉想起了她刚才的话,宁姝姑姑嘱咐奴婢替她伺候皇上…… 宁姝,连你留下的人都这么惹人厌…… “等等,”他却还是开口,“你方才说擅长粗活?” 听荷还沉浸在打击中没能回神,愣愣地跪在地上,连话都忘了说。 玉春连忙替她开口:“回皇上,她刚才是这么说的。” 唐昭挥了挥手:“殿外洒扫吧。” 听荷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她本以为自己会被发回内侍省,一辈子出不了头了,却没想到唐昭会忽然改了话锋,她被巨大的惊喜砸得回不过神来,被玉春呵斥了一声才伏在地上砰砰磕头谢恩。 玉春看出来唐昭没怎么有精神,不敢让听荷打扰她,连忙拖着人下去了,却是刚出殿门就看见祁砚迎面走过来。 “祁大人。” “本官奉召而来。” “您请。” 玉春恭谨地退到一旁,对这位年纪轻轻就身居参知高位的祁大人,他是满心敬畏的。 祁砚却并没有因为他是奴才而轻慢,仍旧颔首致意才进了正殿:“臣祁砚,参见皇上。” 他俯身行礼,唐昭抬了下手:“没有外人,起来吧。” 他虽然强打起了精神,可毕竟旧伤复发,身体虚弱,脸色肉眼可见的不好。 祁砚心里叹了一声才开口:“臣听说此次南巡,发生了不少事,如此情形还能保下宁姑娘,臣真是……” “朕也不真心保她,顺带而已,”唐昭抬手打断了祁砚的话,眉眼间透着浓浓的冷漠,“朕只是不想退,一步退,步步退,若是回回都要身边的人拿命去填,朕做这皇帝图什么?” 他低哂一声:“朕可没有什么为国为民的宏愿,自己痛快最重要。” 祁砚一时哑然,他想起唐昭为减免赋税而绞尽脑汁;为破世家垄断科举之局以身为饵;为推佃租之法为民谋利彻夜不眠。 一个没有为国为民宏愿的人,自登基起竟片刻都不曾怠慢……他还能说什么? 他甩甩头,将混杂的思绪甩在了脑后:“眼下情形臣多少清楚一些,徐功之事宁中书和臣已经办妥,他渎职舞弊、卖官鬻爵,证据确凿,人已经被拘在府中,只等皇上回来发落,唯有一件……” “他不肯牵扯王家?” 祁砚叹了口气:“是。” 唐昭抬了抬手,示意祁砚坐,心里却并不意外:“在朕意料之中,罢了,现在反而不好动他,着裴延详查。” 祁砚皱眉:“交给大理寺?” 这裴延虽然是个诤臣,可毕竟不能做大理寺的主,他上头还有个寺卿压着,唐昭此举不像是要治罪徐功,反倒是给了王家一个从中斡旋,为人脱罪的机会。 “皇上此举何意?莫非是要和世家低头?” 唐昭听出他话里带着质问,无言以对,半晌才叹了一声:“朕自有打算,传旨吧。” 祁砚却不肯答应,不止没去传旨反而上前一步,语气强硬:“请皇上三思,如今朝中的确是乱象迭生,可总有人是忠于您,忠于朝堂的,臣等齐心协力才将徐功逼至绝路,若是您如此轻易就放过,岂不是要寒了这些臣子的心?世家虽如豺狼虎豹,可我们并非没有一搏之力……” “朕说了,自有打算,去传旨。” 祁砚静默片刻,长揖一礼:“臣请您再思,皇上,臣虽不知龙船上具体发生了什么,可眼下靖安侯在京,世家必不敢擅动……” “朕意已决,”唐昭低喝一声,态度坚决,“不必再议。” 祁砚沉默下去,许久才叹了一声:“臣明白了,臣告退。” 他失望溢于言表,唐昭看得分明,却没能为自己辩解一个字。 祁砚转身就走,到了门口却又顿住脚,他头也没回,只声音清晰可闻:“听说皇上喜得麟儿,有此子在手,您的确不必逆风而行,臣在此恭喜了。” 这话可谓诛心,唐昭心脏憋闷的厉害,用力摁了摁胸口才再次喘上气来。 他知道此举会让祁砚失望,他们尽心竭力按照他的吩咐做事,绝不会想到最后毁了他们努力的会是他这个本该跟他们站在一起的皇帝,可他没办法,他若是此时不低头,便什么都保不住。 外头传来敲打声,是玉春选了人来封偏殿了,他扶着桌椅摇摇晃晃走到了门前,远远看着那座承载了他诸多念想的房子被锁上窗户,贴上封条,心口空茫一片。 那座空了的屋子,真的再也不会有人住了。 玉春办好了差事来复命,唐昭又看了一眼偏殿,逼着自己扭开了头:“摆驾含章殿,朕该去看看朕的孩子了。” 第344章吴越同舟 昨日被良妃抓了个正着的时候,王惜奴就知道自己死定了,不管是上报皇帝还是消息走漏传到王家,她都没有活路。 皇帝要杀她是必然的,且不说颜面有损这件事,单单只是他如今和世家势同水火,也不会留下她。 至于王家,他们给了她体面和尊荣,她得拿价值去换,可她不止没能得到皇帝的喜爱,还一时糊涂怀了孽种,让家中蒙羞,这样的错王家绝不会轻饶,若是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他们会比唐昭更想杀她。 她万念俱灰,呆坐在含章殿等死,却没想到傍晚时候圣旨自龙船发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