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去慰藉的木头,如今的确充满了嘲讽意味,仿佛一个亲历了秦瑄被欺骗被戏耍的见证者,清清楚楚地记录了他的狼狈和不堪。 可不管怎么样,这也是秦瑄刻的,要如何处置只有他能做主。 只是她也不愿意再看见这东西,索性先回了一趟住处,将灵位放进了收着萧懿“遗物”的箱子里,这才去了厨房。 可她刚拐进长廊,就瞧见钟白鬼鬼祟祟打算下船,她直觉对方这是没打什么好主意,下意识就喊了一声。 钟白浑身一哆嗦,手猛地往身后一藏,果然是做贼心虚的模样。 “钟统领这是去做什么?” 陆裳抬脚靠近,钟白看见是她将身后的东西藏得更紧,头摇成了拨浪鼓:“没做什么,就是听说扬州的晚上更热闹,就想去见识见识。” 陆裳不信。 钟白虽然不爱计较,可不是真的没心没肺,不然也不会偷偷扔了灵位,所以,她不信对方明知道秦瑄眼下难过的厉害,还能有心思去玩闹。 她微微侧开一步,看清楚了钟白藏在身后的东西是什么,那是一个硕大的麻袋。 “……你打算去套谁麻袋?” 钟白见藏无可藏,索性也不再遮掩,脸上露出毫不遮掩的愤怒来:“还能是谁?那个姓宋的,一口一个娘,喊得真亲热,那是他娘吗?!我都打听清楚了,他根本不是夫人亲生的!” 可就算如此,又能改变什么呢?只会让秦瑄更难堪而已。 “不要胡闹,你是天子近臣,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皇帝,不要给他添麻烦。” “可是……” “没有可是,”陆裳语气严厉,“倘若他真的过不去这个被骗的槛,真的容不下宋家,动动手指就能让他们灰飞烟灭,何需你一个禁军统领亲自动手?” 钟白低下头,闷声闷气道:“我就是气不过……夫人她太过分了,她就算真的受不了那种日子,就不能再过两年吗?皇上那时候还那么小……她还非要选那么一个日子,他爷爷的,早两天也行啊!” 他越说越激动,狠狠锤了一下栏杆:“她走就走了,还留下那么一句话……她是生怕皇上的日子好过啊!” 说到底,他气的不只是萧懿的抛弃,更是她的利用,她将自己对萧家的亏欠全都转嫁到了秦瑄身上,让他小小年纪就背上了那么大的包袱,自己尚且不能养活自己,就要替母亲还债。 若不是今天发现了她假死的真相,秦瑄会被她那一句话拖累一辈子。 陆裳咬牙压下了心里的波澜,人不能为情绪所左右,越是这种时候她越要维护秦瑄的体面。 今天秦瑄没有拆穿自己的身份,没有诉说自己这些年的委屈,就是想为自己留一份尊严。 他总不能去和抛弃自己的人摇尾乞怜吧? “钟白,别让皇上难堪。” 钟白沉默下去,半晌才抹了一把脸,将麻袋扔在地上狠狠踩了两脚:“我听姑娘的,不动手,可我还是得去看看,我得看看这宋家到底有多好,让她十六年了都没想起来皇上,一见面问都不问一句就是撵他走。” 这次陆裳没再拦他,但她心里清楚,钟白不会得到满意的答案。 因为让萧懿夫人不肯回兰陵,甚至连秦瑄的消息都没打听过一句的原因,不是眼下的日子多幸福,而是曾经孤儿寡母相依为命的生活太过艰辛,她怕了。 可人性本就如此,就如同当年先皇抛下秦瑄母子近二十年不闻不问,是养不起一个后妃,一个皇子吗? 不是,他只是不想破坏他当时的生活而已,哪怕是骨肉至亲,血脉相连,在他眼里也不值一提。 世人,总是更爱自己的。 钟白匆匆走了,陆裳站在长廊上吹了会冷风才勉强收拾好心情,做了碗酒酿圆子给秦瑄,临出门前却又折返了回去,在里头又添了一勺糖。 第252章天亮了就好了 等她提着食盒去议政厅的时候,里头却正热闹。 老安王顶着一张被打肿的脸故作威严:“……如果只是谣言那最好,可万一真是有人动了旁的心思,想动摇先皇的威信,老臣这些宗亲可不答应,朝里那些老臣们也不会答应。” 秦瑄目光仍旧落在面前的奏报上,仿佛并没有听出来老安王的威胁,语气冷淡,甚至头都没抬:“安王叔对先皇的忠心真是日月可鉴,想来小王爷也会为此而骄傲。” 老安王一愣,他的三子还被关押在清明司,这一直是他的痛脚,此时冷不丁被戳了一下,刚才的装模作样顿时维持不住了:“皇上这话什么意思?老臣那三子是不是……” “朕的意思取决于王叔的意思,”秦瑄打断了他的话,他这才抬起头来,却是看了窗外一眼,“天色不早了,退下吧。” 老安王仿佛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见秦瑄一副捉摸不透的样子,嘴边的话又咽下去了,他应了一声拱手告退。 陆裳和他走了个对面,侧身让开一步,以往这老头总要找他们这些皇帝身边人的麻烦,可这次不知道怎么了竟然一个字都没说。 陆裳略有些惊讶地看了他的背影一眼,随即便将人抛在了脑后,推门进了议政厅。 秦瑄正在看奏报,听见脚步声头都没抬:“朕还不饿,放着吧。” “皇上午膳就没用,晚膳不能再拖了。” “是你啊,”稷这才将心思从奏报上收回来,抬头的时候随手将奏报扣上了,“不是让你回去休息吗?一天奔波应该也累了吧?” 陆裳打量他一眼,仍旧没能看出旁的情绪来,心里沉沉一叹,却什么都没表露,只将圆子端了过去:“不累,想陪陪皇上,皇上趁热吃吧。” 秦瑄看了一眼,略有几分惊讶:“你亲自下厨?” “我手艺一向不好的,皇上凑合一下吧。” 秦瑄又看了看那碗圆子,轻轻笑了一声:“在担心我?” 心思被如此直白地戳穿,陆裳短暂的犹豫过后还是没有反驳:“这里没有旁人,你要是难受不要憋着。” 秦瑄伸手将她拉了过去:“不至于,都十几年了,其实该忘的早就忘了。” 可人再怎么遗忘也不可能对这样的欺骗麻木。 “皇上……” “真的没事。” 秦瑄揉了揉她的手,轻轻一扯嘴角,“不用放在心上。” 陆裳看着他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许久才仿佛被说服了似的点了下头:“那皇上吃点东西吧,看看我手艺进步了没有?” “谢姑娘亲手做的圆子自然不能浪费。” 秦瑄笑了一声,接过勺子低头吃了一口,随即略有些夸张地称赞道:“手艺进步了这么多?这江南的风水当真养人。” 陆裳知道他没说实话,却仍旧笑了笑:“如果皇上觉得好,就多吃一些。” “好。” 秦瑄不再言语,低头一勺一勺地往嘴里塞圆子,他吃得略有些急,仿佛是饿狠了,陆裳起初还高兴,可看着看着就发现了不对劲,他几乎没有咀嚼,吞咽得近乎机械,捏着勺子的手却十分紧绷,手背上青筋几乎凸起来。 他在逼自己吃。 “别吃了。” 陆裳猛地按住了他的手:“不想吃就别吃了。” 秦瑄动作停下来,好一会儿才放下勺子,慢慢靠在了椅子上:“我不是不想吃,只是还不饿,待会儿再吃吧,好吗?” 陆裳看不得他这副样子,忙不迭点头:“好,你什么时候想吃,我什么时候做。” 秦瑄又扯了下嘴角:“好,等我饿了就去找你,回去睡吧。” 陆裳不想走,却被秦瑄牵着手送到了门外:“回去吧。” 她不好再坚持,猜着秦瑄大约也更想一个人呆着,只好点了点头:“皇上不要睡太晚,保重龙体。” “谨记谢姑娘教诲。” 秦瑄笑了笑,似乎心情很好,看得人都忍不住怀疑之前的种种担忧是不是自己在杞人忧天。 可这种事也不能验证,陆裳只好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等她的背影彻底融进了夜色里,秦瑄脸上的表情才空白下去,他折返了议政厅,却只是关了个门的动作就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再没能迈开步子,靠着门板滑坐在了地上。 他刚才好像做得不是很好,他并不想让陆裳为他担心,他不想消磨对方对自己仅存的一点愧疚,他想让对方看见的是他的镇定,他的从容,是对方想要什么自己都能给的强大。 他想让她因此而留下来。 可他没能做好。 对不起啊…… 他摁了摁心口,那里有些疼。 又是他的旧伤,这次发作的好像格外厉害些,疼痛仿佛要钻进肺腑,疼的他呼吸都不敢用力。 当年落下这道伤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已经不堪到了极点,可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还会有更不堪的一天。 至少那时候他还是有母亲的人,可现在,他连母亲都没有了。 那个人,那个他思念了十几年的人,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