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人都进了门,宋琰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就要先下来看看,结果就看出了这么个结果。 刚刚在这里被骂得那般憋屈,待会儿还要面对三头饿狼猛虎,皇上撑得住吧? 他一路提心吊胆地伺候着宋琰回了龙居,三人已经等得脸色阴沉,以往他们还顾忌着君臣之别,私下里如何不提,面上却还算恭敬,可此时他们眼底却带着毫不遮掩的冷意,兴师问罪的架势十分明显。 “皇上就是皇上,传召朝臣还能让人一等半个时辰。” 王沿率先开口,一句话说得宛如炮仗,直往人脸上轰。 蔡添喜有些犹豫要不要打圆场,可他怕话说得软和了坠了宋琰的威严;说得严厉了又会激化双方本就很糟糕的矛盾。 他颇有些犹豫不决,冷不丁耳边有人冷冷道:“不想等就滚出去。” 蔡添喜愣住,他只看见了世家嚣张,却没想到宋琰竟然更强硬,丝毫面子都不打算给对方,明明刚才在沈芸门外还像个小可怜,现在却骤然露出了獠牙。 他有些被吓到了,玉春更是目瞪口呆,僵在原地连扶主子都忘了。 蔡添喜踹了他一脚他才回神,哆哆嗦嗦地扶着宋琰送他回到了床榻上。 王沿脸色铁青:“你!” 窦蔺拦住了王沿的发作,他看得出来宋琰今日没有丝毫和解的打算,心里颇有些惊疑不定,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他们三人先前虽然被禁军监察,被迫呆在自己的屋子里不能走动,可他们心里却都清楚,一旦撕破脸局面更不利的肯定是皇帝。 船上他虽然依仗着禁军可以说一不二,可一旦回京,他要面对的就是大半个朝堂的施压,还有太后的虎视眈眈,这种风险他承担不起,他一定要尽快缓和双方的关系。 所以今日来觐见,他们笃定皇帝会服软,他们也就由着王沿率先发难了,却没想到宋琰的反应竟然和他们想的完全不一样。 “皇上息怒,”窦蔺还是习惯性地打了个圆场,“王尚书昨日刚刚经历了丧子之痛,难免失态,还请皇上体恤。” 宋琰一哂:“可你们原本,不是想让朕一无所有的吗?这应该叫报应。” 三人脸色都是一变,皇帝到底有什么依仗,竟然敢如此不留情面,咄咄逼人? 几人对视一眼,窦蔺一向不做出头鸟,萧敕态度也颇有些摇摆不定,王沿眼底闪过怒气,以为都不开口局面就会好看吗? 宋琰看起来像是会见好就收的人吗? 王沿满心嘲讽,最后还是自己开了口:“皇上既然这么说了,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他摸了下自己的断臂,眼底闪过阴鸷,“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谁更难收场你我都心知肚明,我们也不想为难皇上,今日只要皇上将引起混乱的罪魁祸首绳之以法,并答应以后绝口不提为沈家翻案之事,我们还能做君臣,否则……” 他冷冷哼了一声,威胁之意再明显不过。 萧窦二人对视一眼,他们清楚,既然三人是一起来的,那王沿的话就也代表了他们的态度,与其沉默倒不如一同施压:“王大人所言甚是,请皇上顾全大局。” 第316章道高一尺 三个人,六只眼睛,目光齐刷刷的落在宋琰身上,毕竟是久居高位的家主,目光极有压迫感,蔡添喜站在宋琰身边,只是被余光扫到而已便觉心惊肉跳,可以想见身在其中的宋琰承受了多大的压力。 他许久没有开口,气氛沉凝得几乎让人窒息。 就在蔡添喜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宋琰却忽然轻哂出声:“我们马上就要到彭城了,过了彭城就是青州。” 这话和前言丝毫扯不上边,萧敕拱了拱手:“皇上还是不要顾左右而言他的好,于眼下并无益处。” 宋琰并未理会他话里的警告,目光掠过窗户看向外头苍茫的雪色。 这场雪从他们在苏州的时候就断断续续地下,到了这里逐渐势大,有些河面已经结了冰,为了保证龙船能顺利回京,每日里都会有人来开凿冰面。 “这冰不好凿,还尖锐得很,朕当年在萧家时,几位嫡子要冬日泛舟,朕亲自凿过这冰。” 提起这些苛待宋琰的往事萧敕颇有些心虚,更多的却是恼怒,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还提起来干什么? “皇上,这些往事与眼下无关。” “无关吗?”宋琰收敛了方才的漫不经心,眼底骤然迸射出冷光,“当年船在湖里尚且能被冰撞毁,那龙船呢?” 三人脸色瞬间变了,王沿忍不住上前:“皇上是什么意思?” “威胁朕的前提是,你们要活着回京。” 宋琰垂眼看着几人,虽然是伤重未愈的病弱之人,此时却毫不落下风,眼底破釜沉舟似的决绝更是看得人心惊肉跳。 “众卿说呢?” 萧敕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你……你难道还想杀了我们所有人不成?” “若你们继续这般不知好歹,朕也别无选择。” “你敢?!” 王沿被气得浑身哆嗦,让他更难以忍受的是,他不止觉得气愤,还觉得恐惧,看着宋琰眼底的情绪他十分清楚的意识到,他不是在开玩笑。 “朕为何不敢?” 宋琰撑着床榻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三人,神情凌厉得让人不敢直视。 “尔等于朕而言,不过蠹虫,早该杀之。” 三人齐齐僵住,皇帝想杀他们不稀奇,先皇当初也想杀他们,可先皇不敢,他怕天下大乱,也怕杀不了他们。 可现在,这个机会就摆在宋琰面前,没有动手只是因为理智还占上风,一旦他被逼急了,完全可能不管不顾。 萧敕忍不住吞了下口水:“皇上你可想清楚了,如果我们全都出事了,你怎么和世家交代?怎么和你家人交代?” 宋琰微微一顿,如果是旁人说这话他不会多想,可是萧敕说出口的就多了层别的意思,家里人……他的家人只有一个。 但那是曾经,现在一个都没有,他孤家寡人,不需要和任何人交代。 “那是朕的事。” 他语气更冷,刀锋似的目光毫不留情地落在萧敕身上,萧敕不敢直视般低下了头。 “皇上为一己之私坑害这么多无辜之人,你想过天下人会怎么看你吗?” 窦蔺沉吟着开口,却是一张嘴就让宋琰笑了。 “朕虽没有发下什么做明君的宏愿,可打从登基起便一直在为民谋福,朕就算杀了再多的无辜的人,和天下百姓有何关系?他们要记得的是朕自你们世家手里虎口夺食,才让他们免于冻饿而死,朕既不曾对不起他们,他们又哪来的资格指点朕?” 这次连窦蔺都沉默了,宋琰说的是事实,登基多年,他从未纵容自己享乐,一向节俭得很,连南巡这本该铺张浪费的事他都不曾为百姓增添负担,沿路更是不停施恩。 他们相争多年,宋琰一直进展缓慢,也是因为被民生逼着不停后退,及至去年才找到机会以科举舞弊入手清理朝堂。 宋琰私心再重也不曾对不起过百姓。 但人心这种事,从来不是非黑即白,宋琰迟早会明白,但眼下他们一句话不慎,就再也没有证明的机会了。 “为了那样一个人,皇上冒这么大的风险值吗?” 眼见强逼不成,窦蔺态度柔软下来,“臣当年也曾听说过皇上和她的往事……” “轮不到你来评说,朕今日只要你们做一个选择,生还是死。” 宋琰神情淡下去,眉眼间全是对人命的漠然。 窦蔺神情僵住,他一向是个笑面虎,可现在却怎么都维持不住面上的表情了,他们虽然一直被教导要以家族为重,可真到生死关头,他们才知道那就是一句屁话,谁能不怕死? 拿自己的命去换旁人的富贵,这么蠢的事他们才不干。 可就这么屈服,身为世家的骄傲又让他们难以忍受,窦蔺拳头握得死紧,挣扎间一条生路跃入脑海,他们不是非要做宋琰给的选择。 他给两人递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随后含笑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