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危在外侧,脚就跟镶了风火轮似的,走得飞快。 「你能不能走慢点?」 我在后面低声请求,他才回头看我。 「怎么了?」 「脚疼。」 我脚下的鞋子还是养母不要的,不合脚就算了,还磨脚后跟。 「娇气。」 他嘴上很嫌弃,却大走过来,让我骑上他的背。 我心头惴惴的,盯着他被汗水浸湿的宽大后背。 「快点。」 在他的催促下,我小步挪过去,小心翼翼地挨了上去。 相贴那一刻,他身子一怔,半天无所动作。 我问他怎么了,他黑着脸叫我话不要那么多,不然就把我丢在某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沟沟里。 我害怕被丢掉,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巴。 他把我带到自己的出租屋里,转头出去说买东西。 「买什么?」 我站在门内问。 「你说买什么。」 李危嘴角噙着笑,不怀好意地扫视我一圈。 「在家准备好,乖乖等我。」 再不谙世事,对于男人匪里匪气的眼神,女人天生就有敏锐的直觉。 我悠悠地低下头,脸红彤彤地说了句好。 6 他就是在逗我。 折回去是因为他的下属打电话来说有一批货出了点问题,得临时加急处理。 我等啊等,等到凌晨三点。 李危才风尘仆仆地赶回来。 一身汗味的他,钻进浴室冲了个凉水澡。 他穿着一条大裤衩,擦着湿润的头发,大马金刀往床上一坐。 我缩在他床上,把自己裹成一个蝉蛹,怯生生地探出脑袋,喊了一句: 「老公。」 如遭五雷轰顶。 李危猛地从床上弹起来。 惊恐的目光下,他才意识到家里多了一个人。 瞥见我含羞带怯的眼神,他惊觉自己半身裸体,上手捂了捂,发现捂不住。 干脆把手里的毛巾往我脸上一盖。 「小孩子,看什么看。」 我慢慢把毛巾扒拉下来,有些委屈: 「不是叫我在家乖乖等你吗?」 李危快速套好衣服,摸出一根烟点燃,满脸无奈: 「没叫你这么等。」 他不知道自己顺口的一句戏弄话,我竟当了真。 最后,他转移话题问我: 「今年几岁,读过书没有?」 我今年周岁满十八,刚中考完。 刚被养父母收养的时候,他们没照顾好我,让我生了一场大病,因此上学也比同龄人晚了三年。 一周前,我在考场痛经着考完了最后一科。 养父母断定我考不上,自家宝贝儿子的彩礼又急。 所以...... 「才十八,我艹。」 听见我的年龄,李危爆了一句粗口。 7 我以为他是在怪我,没想到他下一句就是: 「我特么不是人,这跟拐卖儿童的人贩子有什么分别?」 「老......」 我想安慰他,可话刚说出口,李危不善的眼神剜过来。 我一愕,立时改了口: 「哥哥,这不怪你。」 我从小寄人篱下,为了活命,我懂得察言观色看人脸色行事。 也懂得适当把语气放软,潜移默化之下,别人对我的态度也会好一些。 可我不知道哪里出错了,李危虎躯一震,接二连三的粗口爆出。 我真的摸不透他了。 夜深人静,夏日闷热晚风呼呼地往屋里灌。 我拍了拍床板: 「哥哥,你工作一天也累了,过来睡吧。」 我坐起来,慢慢悠悠地把自己的外套脱下。 「你干什么!」 李危倏地站起来,脸色很黑。 「睡觉啊。」 睡觉不都得脱衣服。 「给我穿上。」 李危大步走过来,命令道。 「热。」 我抬起头,仰视他。 「热也给我穿上。」 他抓起我外套,粗糙的指腹轻擦我裸露的肩膀。 冰冷的触感,我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你,你别碰瓷啊。」 瞅见我的反应,李危高举双手自证清白。 我盯着他看,他也眼灼灼地盯着我。 最后揉着眉心往沙发一躺,不管我了。 「哥~」 「闭嘴!」 啪的一声,明亮的灯光瞬时熄灭。 我怕黑,以前我不听话做错事,爸爸就把我关在储藏地瓜的地窖里。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小动物在我身边啾啾唧唧地盘旋。| 那种感觉宛若被冰冷湿滑的毒蛇给缠上,冷汗流了一地。 我从床上跳进来,飞快地朝救命稻草扑去。 李危被我扑了一个满怀,闷哼了一声。 语气暴戾。 「你给我起来!」 「我怕黑。」 我呜呜了几声。 越发用力抱紧他,声音都在颤抖。 「我真是服了你。」 李危的身体硬得像块铁,摸索着把灯打开。 瓦亮的光线倾泻下来,照亮眼前的一切。 他浓黑的眉毛拧成一条直线,面无表情说: 「可以放开我了吗?」 8 我眼睫上还沾有泪珠,颤颤巍巍地从他身上爬了下去。 缩在沙发一隅,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 这一弄,谁都没有睡意。 偶尔,我会抬起头偷瞄李危的反应。 他的两条大长腿支在地面上,指尖夹了一根烟。 烟雾袅袅,漫长阒寂里,他开口: 「你必须去上学。」 我的头深深埋入臂弯,脸色难堪到要滴血: 「我没钱。」 「你没钱,我有啊。」 李危把烟碾灭在烟灰缸里,起身打开门通风。 「啊?」 我怔忡地抬起头。 高大挺拔的男人也在看着我。 「就你这性别意识,不读书不行。」 他语气里满是嫌弃,却微微俯下身,高挺的鼻梁几乎要触碰到我,一双眼睛又黑又沉。 我从来没有跟陌生男子靠那么近过,呼吸顿时刹住。 他轻哼一声,碰了碰我额头前凌乱的小碎发。 「刚才不是喊我老公?」 李危促狭地眯起了双眼,麦色的赤臂就抵在我身侧。 「怎么,现在一靠近你,就哑巴啦。」 我咽了咽口水,羞赧得不知所以。 他玩味地揉了揉我的头发。 「以后我养你,赚钱供你上学,嗯?」 9 听说要送我去读高中,养父母跑过来劝李危: 「你不要瞎折腾,就算成绩还没出来,我们都知道姚芯肯定没考上。」 「为什么觉得她考不上?」 李危蹲在院子里,给一辆皮卡换磨损的零件,头都没抬一下。 养父母一噎。 因为要不是迫于九年制义务教育,他们连学堂都不会让我进。 每次放学回家,无论养母手里在干什么,见到我就立马撂单子当甩手掌柜,恨不得把我在学校的清闲时间一晚上给找补回来。 所以在家里,他们几乎没看见过我学习。 「人卖给你是当老婆用的,不是当女儿宠的。」 养父率先反应过来。 「再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还不如一个肚子顶用。」 「你孤寡一个人,趁她年轻能生......」 ...... 他们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完全不避讳就在水池边洗衣服的我。 「邦啷」一声巨响。 老虎钳被重重丢掷在水泥板上,险些砸到养父的脚。 「关你们屁事。」 李危站起身,拍拍手,白色 T 恤上沾满了黑色油漆。 「是不是她不听话?」 养父察觉不到李危的怒气,亲昵地凑过去,掩着嘴角小声建议: 「你打她一顿,或者直接把她绑在床上,就老实了。」 养母偷偷瞥了我一眼,跟着附和: 「我是女人我有经验,只要你把那婆娘给睡一觉,她以后保准死心塌地地跟你,哪怕想逃走,也会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本事。」 我竖起耳朵听,李危已经走过来了,他拔掉套在水龙头上的塑胶水管。 指腹往口子上一摁。 嗞嗞啦啦的水声,顷刻间浇洒在养父母脸上、身上。 他们用双手挡住迎面射过来的冷水,鬼哭狼嚎质问李危发什么神经。 「清洗东西啊,我院子真脏。」 李危啧啧两声,水管头对准了养父母。 养父母被气跑了,骂骂咧咧说李危不知好歹。 「以前他们就是这样对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