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棋是我爷爷的爱好之一。 从前在筒子楼,杀遍全楼无敌手。 可惜那批棋友在拆迁后搬到了不同的地方,新小区里的老头们下楼除了遛弯就是遛孙子,爷爷找不到对手,只能用电脑过一过瘾。 “电脑怎么了?电脑比人还厉害一些!”爷爷理直气壮地反驳,“我觉得跟电脑下棋更有意思!” 奶奶一点面子不给地继续拆他的台:“上次也不知道是谁抱怨‘总是输给电脑,一点意思都没有’!” 爷爷气得涨红了脸,转身进了厨房:“我去给你们盛饭!” 他们俩经常拌嘴,几乎我每次回来都会上演至少一场。 我习以为常,总是当个热闹看。 反正爷爷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说不定一顿饭没吃完就又跟奶奶和好如初。 不过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的凌屹却有些坐立难安。 他悄悄地凑到耳边问我:“要不要去安慰下爷爷?” 他主动请缨,我自然欣然应允:“你去吧。” 凌屹便尾随着爷爷,也进了厨房。 奶奶问我:“小凌去干嘛了?” 我实话实说:“他怕爷爷心里难受,安慰去了。” 奶奶轻“啧”一声,“小凌这孩子,心地还挺善良。” = 等凌屹陪着爷爷再出来,爷爷的心情肉眼可见的有所好转。 但他依旧绷着,没跟奶奶说话。 奶奶主动出声:“怎么,被小凌哄好了?” 爷爷得意地扬起下巴,跟得了新玩具的小孩似的炫耀:“小凌说,一会儿吃完饭陪我下棋。” 奶奶紧接着一盆冷水泼上去:“你刚不还说‘跟电脑下棋更有意思’吗?现在小凌陪你下棋,你有什么可高兴的?” 爷爷紧咬着牙瞪她,又被气着了。 242 眼熟 吃完了饭,凌屹陪爷爷去了书房下棋,我在客厅教奶奶剪辑她拍的小视频。 没了凌屹在场,奶奶才提起昨天的事:“你大伯他们……没影响到你和小凌吧?” “没有。”我说。 “那就好。”奶奶仿佛松了一口气,“我就怕小凌以为我们全家都跟你大伯一样不讲道理。”她说到这里,忽的难过起来,“其实你大伯年轻的时候还是很好的,对你爸爸也好。后来经历的挫折多了,他的性格慢慢变偏激了,人也浮躁了,什么都干不好,然后陷入了恶性循环。” “嗯,我爸跟我说过。”大伯的故事,我听过不止一遍。 我很同情他。 但我永远不能对他背刺我爸的举动释怀。 “这一切都是我和你爷爷的错。”奶奶抹了抹眼角溢出来的泪水,哽咽着说:“当年我们俩要是对你大伯多一点关心,及时地安慰他、开导他,他可能成不了今天这样。” “您别太自责了。”我放下手机,把奶奶搂住,“家人的陪伴是很重要,可大伯自己的意志才是支撑他渡过难关的关键。您看凌屹,他以前可比大伯要困难得多,现在不还是好好的长大成人了?” 奶奶止住了哭,讶异地问我:“小凌也困难过?我怎么听你大伯说,他家里条件很不错?” “不是物质上的困难。”我不由放轻了声音。 凌屹曾经受过的一切,我甚至都不忍心去回想。 “他因为那些抑郁过一阵子,但最终,还是自己走出来了。” 奶奶的眼里多了些怜惜。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拉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地叮嘱:“小蔓,你要对小凌好一点,千万不要辜负人家。” 我点头:“好。” = 爷爷和凌屹的对弈持续了一个下午。 快到晚饭时间,奶奶去敲门,才中止了他们的棋局,成功把两个人从书房里叫出来。 “你能不能别只顾着自己快活?”奶奶火大地揪着爷爷的耳朵,气冲冲地吼,“没人不让你下棋,但你好歹有点节制吧?五个小时,你是想累死小凌吗?” 爷爷这回是真没理,从头到尾瘪着嘴不吭声。 倒是凌屹替他辩解:“奶奶,我不累。” 我也帮忙打圆场:“爷爷难得找到真人下棋,您就让他多玩玩呗!况且,下次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奶奶这才悻悻地松了手。 爷爷立刻往厨房里溜:“我去炒菜,你们看看电视,半个小时以后吃饭。” 凌屹也跟上去:“爷爷,我给您打下手。” 看着他们俩和谐的背影,奶奶撇嘴:“看来下棋能加深‘友谊’。” 我纠正她的用词:“您可别瞎给凌屹‘加辈’,我不想喊他‘爷爷’。” 奶奶没好气地瞪我:“一天天净口没遮拦!” 我讪讪一笑,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 “看哪个台?”我问。 “随便。”奶奶的视线仍旧停留在厨房里的两个人身上。 “说起来……”她眯起眼,“小凌这孩子,我第一眼见到,就觉得有那么点眼熟。但我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到过。” 243 拜年 奶奶虽然脑子还清醒,但毕竟年事已高,记性大不如前。 她努力回忆了很久,也没能记起来是不是真的和凌屹见过。 不过凌屹在S市待了有七八年,和奶奶在公共场所相遇的可能性算不上小,他那张脸又尤其引人注目—— “说不定是哪天他扶了你过马路。”我胡诌到。 奶奶皱紧了眉思索,半晌后,她竟附和着我说:“或许是吧。” 于是等凌屹从厨房里端菜出来,我故意走过去问他:“你大学的时候,在校外有扶过老奶奶过马路吗?” 凌屹被我问得一怔,表情茫然:“什么?” ——看样子是没扶过。 “没事,我随便问问。”我认定奶奶是认错了人,以防尴尬,便没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凌屹困惑地看了我一眼,倒也没多问什么。 = 定好了明天返程回Z市,我和凌屹吃过晚饭就提出了离开。 奶奶很是不舍,拉着我的手叮嘱了很多——譬如按时吃饭啦、少熬夜啦、没事多跟她视频啦;爷爷则眼巴巴地望着凌屹,向他打听:“你们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你这算盘打得,我在八里地外都听见了。”奶奶哼笑着拆爷爷的台,“你两个儿子不回来陪你下棋,你就逮着小凌一个人压榨是吧?” 爷爷瞪着眼反驳:“怎么能叫‘压榨’呢?我们俩明明进行的是友好的切磋。不信你问小凌。” 凌屹帮他证明:“我很喜欢和爷爷下棋,能学到很多东西。” “行吧,你们两个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就不说什么了。”奶奶又哼一声,看着凌屹,冲爷爷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小凌你快回答你爷爷,你们下次什么时候回来?不然他每天都盼着,能把自己急死。” 凌屹把问题抛给我:“什么时候回来?” 按照往年的惯例,元旦以后应该是—— “过年。”我说。 今年过年早,距离现在甚至都不到一个月。 不过—— “你不回B市过年吗?”我问凌屹。 他家在B市,亲戚朋友大多也都在B市。 “回,但我也得来一趟S市给外婆,还有爷爷奶奶、叔叔阿姨拜年。”凌屹说。 以我和凌屹的恋爱进程,其实还不到过年去对方家里拜年的地步。 可他既然有这个计划,我总不好让他取消掉——他的心思过于敏感,一定会多想。 并且,礼尚往来,我还要去B市见一见他的家人。 爷爷听说凌屹过年要来,立即喜笑颜开。 “那我过年多备点年货,给你们做一大桌好菜!”他夸下海口。 奶奶凉飕飕地吐槽:“就你那点体力,还‘做一大桌好菜’呢!今天才做几个菜就跟我抱怨腰疼背疼了!” 爷爷的脸再一次变黑,气呼呼地噤了声。 = 爷爷奶奶把我们送到楼下停车场才折返。 往回走的路上,两个人仍冷战着,一人占据路的一边,谁也不搭理谁。 看得我忍不住笑。 车子从停车场驶出后,我就着先前的话题问凌屹:“你过年准备在家里待到什么时候?不然在你来S市之前,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