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要带着我和幼娘一起上京,从此再不回来了?」 哥哥的提议一出来,阿娘惊诧不已。 「娘,儿子有把握自己今年科举必然榜上有名,再说,咱们孔家本就是京城人氏,祖屋都还在呢。」 哥哥把阿娘安抚在了椅子上,细细述说着自己的打算。 「爹当年死在了叛军手里,儿子知道娘是怕触景生情,但我们的根在京城啊!娘难道不想在清明时到爹的坟前烧些纸钱?」 「再说妹妹出落得越发漂亮,这里偏远,治安不好,县太爷可是暗示过几次要收小妹做通房。我孔景止努力读书就是为了把您和妹妹扛在肩膀上,我的妹妹绝对不能给人做小!等我有了功名一定要给她寻个好儿郎!咱们须尽快搬家,远离这块肮脏地。」 阿娘就这样被说动了,古有孟母三迁,今有孔家携家上京。 晚上和阿娘躺在船舱里,听着水花拍打船身,我久久不能入眠。 还有三天就能到京城,以我现在的身份应该很难再与故人有交集吧! 若是如此,最好不过。 3. 京城居,大不易。 将老宅洒扫干净又添了些家具后,我们一家尴尬地发现自家穷得只剩一床被褥了。 哥哥不顾自己即将科考正是得用功读书的时节,接了些抄书的活,晚上更是把唯一的被褥让给我和阿娘,自己和衣而眠。 我有体寒的毛病,晚间睡觉时阿娘总是把我的双脚窝在她的胸口给我取暖。 一家三口的生活虽然清贫却也幸福。 今日天色极好,我小心翼翼地掀开木桶上盖着的麻布,看见那黄绿色的嫩芽,不由得长舒一口气。 总算没有辜负哥哥抄了三日书换来的黄豆,这五个木桶都发出了黄豆芽,待将它全部卖出,哥哥就再也不用抄书,可以安心备考了。 我只顾忙活,连哥哥近了身都未曾察觉,抬首间发间已多了一支钗。 我摸着钗的质地,不及我前世打赏给粗使丫鬟的十分之一,但阳光下的清俊青年笑得舒朗。 「幼娘,为兄现在没本事,不能给你买好的首饰,但哥哥不会一辈子没本事。」 我怔怔地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前世今生两种不同境遇在脑海里交织。 我在 21 世纪是孤儿,猛然重生成了父母兄长俱在的公主心里自是喜不自胜,虽然知道自己的原身是恶毒女配,但我坚信自己只要不惹事必能安稳终老。 原著误我,我只知道原身是被皇室娇宠坏了的公主,必定深受家人喜爱,却不曾想过皇家无情,利益至上。 前世我和太子一母同胞,皆是皇后所出,但当时的太后不喜皇后,遂将我抱养,无她允许,皇后不得见我,尚是婴儿的我就这样成了天下最大权势的一对婆媳斗争的牺牲品。 皇后表面对我予取予求,但她对我始终有层隔阂,怕我是太后那边的人。 皇上的心里只有皇子,我的几个姐姐都被他远嫁塞外和亲,若我不是嫡公主怕是也难逃此命运。 太子哥哥怨我让皇后与太后隔阂更深,一直对我没个好脸色。 至于沈随安,算了,不想了。 我轻轻抚摸发间,阿娘正在窗下纳鞋底,尺寸是我的大小。 两世念念不得的亲情,今生总算圆满了。 4 进京月余,我靠小生意竟然也攒下些银两,虽不多,但足够我们一家三口挺过严冬。 哥哥终于不用熬红了一双眼替人抄书,阿娘也可以少接些刺绣活计。 这一日我像往常一样在卖烤芋头的大娘身边支起了摊。 我面皮薄,刚开始做生意时没少被人刁难压价,是她挺身而出。 「往那一站也是比人高的东西,怎么尽逮着小姑娘欺负,有本事找老娘掰扯掰扯!看人家年纪小就想着占便宜!你家没有妹子女儿啊!」 大娘说话泼辣,嗓门也高,一番话把人说得落荒而逃。 事后我向她行礼道谢,她笑得爽朗: 「大娘以前年轻摆摊养家时也面皮薄,没少被欺负,有一次幸亏遇到公主娘娘解围。你别说,你这行礼还真像公主小姐!」 我一愣,看着眼前这个爽快麻利的女人,脑海中依稀浮现出一张极为相像却年轻的脸庞。 那时我刚嫁给沈随安,他心里记挂女主,对我总是没个好脸色。 他就像一只刺猬,我想去拥抱他,他却蜷缩成一团把所有的尖刺都对准我。 可我在婚前也并不喜欢他啊! 是太子和我说他的皇位群狼环伺,太后又一向不喜我们的母亲,我必须嫁给有兵权的沈家才能守得住他和母亲的地位。 成婚前我特意问了沈随安:「沈世子和我说句交心话,心里可是还对旧人念念不忘,若是如此,本宫自会和皇兄说明,你放心,我会说是自己不愿嫁你的。」 春日的杏花落了他满肩,少年眼角一挑,肆意风流。 我承认,当时有些被美色蛊惑,毕竟是小说中的貌美男二。 「殿下,臣只会对自己的妻子好,护她安稳,给她荣宠。至于旧人,已是过眼云烟。」 沈随安是个好演员,可惜大婚当日揭下盖头后他不愿意再陪我演下去。 「臣娶公主是为了让所有人都安心,公主,我们以后就相敬如宾吧。」 他转身就去了书房歇息,直到我死前,他都没有在我这儿留过夜。 我那会儿也死心眼,认为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只要我对别人好,别人也会对我好。 再加上在沈府憋闷,便经常带着侍女在外晃悠,只要看到些小玩意儿总是寻摸着带给沈随安。 草编的蚂蚱、竹子做的蛐蛐笼、面塑的自己的小像…… 现在想想,真是龙凤颠倒,我把男人做的事做了个遍。 一日我坐在马车里,挑帘欣赏着古代的街景,突然听到一阵姑娘的哭声。 「大叔,这个价给你我还不够本钱呢!家里现在就我一个人挣钱,阿爹才摔断了腿,求你别为难我!」 我招来侍女询问情况:「殿下,是泼皮无赖在欺负人家小姑娘,说是买芋头,不如说明抢了!」 那小姑娘哭得我心里发苦,便让侍卫替她出了头。 事后她非要见我谢恩,我掀开帘子就看到一张挂满鼻涕眼泪的小脸,手上还捧着两个芋头,不由得扑哧一笑。 「小丫头,我和你说,你这样做生意不行的,别人看你软弱就会欺你,你得泼辣起来。」 我伸手拿起她手中的芋头,让侍女给她十两银子。 她惶恐地连连摇头,我见不得她那副可怜样,直接把银子塞到了她怀中。 「本公主愿意花十两银子买你的芋头说明你的芋头值这个价,毕竟孝女难得。你回头也可以对外说福安公主夸我的芋头好吃,愿意花十两来买呢!」 十年如梦,曾经怯懦的小姑娘竟然能反过来保护我。 只是故人相见不相识。 5. 生意还没开张,突然来了一群差役,他们像牧羊犬一样把我们这群小贩赶到了街道两边。 「圣上自京郊回宫,沿街庶民不可直视天颜,都给我低头叩拜。」 我呆愣地站着,眼看差役就要发怒,大娘一把把我拽了下来。 我跪在地上,一旁的大娘边翻白眼边小声絮叨:「人活着时不珍惜,死后天天哭丧,还每年都跑京郊哭,可别脏了我们贵人的轮回路,鬼听到他们哭丧都得翻白眼!」 我和这万千众生一样虔诚地用额头抵着地面。 路过的车马阵仗太大,带起了一阵灰尘,迷了我的眼,要不然我的眼前怎会朦胧呢? 惊变突起,一道道箭雨落了下来,大娘慌张地来拽我的手,却被乱起来的人群冲散了。 她又变成了那个惶恐的小姑娘。 「幼娘!快找地方躲起来!」 然而我已经被人群冲到了刺客围攻皇室的包围圈。 我抱着头匍匐前进,只要近了被侍卫层层围绕的皇家车驾我就有一线生机。 我还没有看到哥哥高中,阿娘昨天才开始动手做的冬鞋也不知合不合我的脚。 我要是死了,他们定会伤心。 我马上就要爬过去了,只差一步,一支带着寒光的羽箭带着破雷之势牢牢钉在了我的面前。 一道没有感情的冰冷男声响起,好似在对蝼蚁说话。 「庶民不得靠近圣驾!」 心脏骤然紧缩,这声音在前世总是对我吐出各种冰冷客套的字眼。 我抬头,沈随安的眼睛正像猎隼盯着猎物牢牢盯着我。 他的身后是一辆四角雕刻着凤凰的鸾车,那是皇后的仪仗规格。 沈随安还是一如既往地护在李杳杳的身边啊。 我感到身后有风,回头,刺客的刀已经迎面而来…… 6. 「世子救我!」 我大抵是对这世间有了牵挂,竟然向沈随安求救起来。 他也果断出手,红缨枪带起劲风削断了我的一缕头发,温热的血液喷溅在我的脸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