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待会儿见过了太医之后再让花芜上药。”她柔声说道,“你方才不是说你还有事要忙吗?” “啊?” 容娘子先是茫然了一瞬,见芸婕朝她使了个眼色连忙回过神来。 “哦对,我今日还约了旁的人看诊,这药我就先给你留着,你待会儿记得让这丫头给你敷上,用量用法都与先前说过的一样,我就先走了。” 她语速极快地说完,一把将桌上瓶瓶罐罐揽进怀里。 “那什么,督主,我先走了。” 容娘子一挥手,没等楚炎开口就抱着怀里的东西哧溜跑了出去,“芸婕,我明日再来找你!!” “花芜,你也出去。” “女郎……” “没事,出去吧。” 花芜有些不安地看了楚炎一眼,她挺怕这位督主,可是女郎让她出去,她只能磨磨蹭蹭地离开。 她出了房门并没远离,悄悄站在门外不远,竖着耳朵生怕自家女郎吃亏。 屋中没了外人,一时安静至极,楚炎不知道芸婕想做什么,只那般静静看着她。 芸婕从榻上起身一步步挪到楚炎身旁,双手交放在身前轻轻拉扯着,垂着脑袋低声道:“阿兄别生气。” 楚炎双腿修长,手置于膝上没吭声。 芸婕鼓足了勇气细声软语:“我不是有意要吓阿兄的,我也不知阿兄会来,而且当时我若不先一步晕厥,我那祖母就会倒在我府上。” “她们占尽了天时地利,又是我祖母伯母,我若是不用些手段,只会被她们压得动弹不得。” 她太清楚蒋老夫人的为人,上一世她一晕,姨母就满身恶名,她一吐血,哪怕明明受委屈的是她,最后落得千夫所指也是她。 一句尊长,一句孝道,就能轻易洗清蒋家先前所做的所有事情,将恶名全推到她和姨母身上。 芸婕只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用蒋老夫人的手段来对付她们。 她蹲在楚炎身前,小心翼翼地替他擦了擦衣袖上沾着的“血迹”: “我知道我这手段不算光彩,也有些下作,可是我没别的办法,我不想回蒋家,也不想被她们拿着尊长身份要挟……” 脸被人抬起,楚炎眸色清寒:“蒋芸婕,你可知道本督是如何爬上如今这位置的。” 芸婕抬头仰视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本督入宫第一日,就用手段弄死了意图拿我顶罪的库司太监,入内侍监两年,死在本督手里的人不计其数,本督踩着无数人尸骨才入得圣前的眼走到了今日。” “宫里无数人想要往上爬,为了权势地位不择手段的比比皆是,想要保命,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再下作的手段本督都做过,你今日所为算得了什么?” “阿兄……”芸婕瑟缩。 楚炎松开手,垂眸时下颌绷紧:“本督不是怪你不该用这些手段,只是蒋家不值得你伤害自己。” 若是蒋家那老婆子手再狠些,若她那一巴掌真毁了芸婕的脸,想起他先前听闻蒋家人来,赶过来时刚踏入厅门就看到女孩儿满脸是血瘫软在地上的模样,那一瞬间的惊悸让他到现在稍一回想都忍不住戾气盈眼。 “想要对付蒋家,办法多的是,何必自损……” “我知道,可我等不及。” 楚炎拧眉,就见女孩儿那裹着白布的手隔着衣袖放在他手背上,乌溜溜的杏眼里满是沉静。 “我知道想要对付他们,阿兄有许许多多的办法,也能更周全更加妥善,将我毫发无伤地摘出去,可是我不想等下去了。” “我不想与蒋家一直纠扯,我不想再回那个地方,我不想他们一次一次的找上门来,将满京城的目光都落在积云巷,更不想他们借我之名来诋毁你。” 这段时间府里的下人甚少提及外间的事情,偶尔说起也只说蒋家如何如何,蒋瑾修如何被人谩骂。 可是芸婕毕竟活了一世,也非耳聋眼瞎,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钱家的事情出了之后,楚炎也同样受了波及,被人口诛笔伐。 他本就恶名昭彰,为人唾弃,如今更落得个仗着权势“强抢”蒋氏女娘的恶名。 他插手蒋家后宅家事,那些与他不睦的朝臣世家怎会放过这么好攻讦的机会。 “我知道阿兄会护着我,可我总不能一辈子躲在阿兄的羽翼之下,蒋家不值得我如此,可是阿兄值得。” 小女娘仰着头轻声道, “我也想要保护阿兄的。” 她不想让人诋毁这么好的阿兄。 楚炎迎着她漆黑的眼,看着她红唇启阖,说出有些天真的让人发笑的话来。 他本该笑她不自量力,笑他何需个小女娘来保护,可是这双澄澈干净的眼里却看不出半丝虚妄,满满都是认真和诚挚。 他放在膝上的手僵硬着又缓缓放松,嘴角轻抿着时,心中一点点塌陷下来。 当年那场杀戮席卷而来时,漫天火光中,阿娘推着他让他快跑,薛姨护着他逃出来后,藏着他说让他活下去。 他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死得干净,只留下他自己拼命隐忍着求活一日日到了今天。 已有多少年,无人说想要护他。 沉默良久,楚炎才伸手覆在她额前。 “谁教的甜言蜜语。” 比小时候还会哄人。 芸婕被揉乱了额发,听他语气松缓下来,歪着头轻蹭了蹭他掌心,嘴角露出两个梨涡。 “阿兄珠玉在前,我当然也要自学成才。” “比不过阿兄谋略城府,便嘴甜一些,哄阿兄开心。” 楚炎声音低缓,似是在笑:“没大没小。” 芸婕噘噘嘴。 就听他又是一笑,那手重新覆上她额前:“唤声阿兄,允你没大没小。” “阿兄!” 芸婕笑眼弯弯梨涡醉人。 楚炎喉间溢出声笑,似日升暖阳,寒雪初融,山间冷玉染上霞光,低沉却轻缓温暖。 “乖。” …… 第35章狗咬狗 太医署的人被人匆匆忙忙扯来棠府时,手里的药箱子都险些摔飞了出去。 容督主的人去了太医署时就一副急切仿佛死了人的模样,闹的整个太医署的人都知道,蒋国公府先前闹的天翻地覆的那个险些摔死的小女娘,被国公府的人找上门去给打的吐了血。 那个差点被扯烂了衣衫的太医气恼于心,原只以为容督主的人夸大其词,可真当到了地方,瞧见躺在床上的小女娘时,哪怕见多识广的太医也是一惊,连忙放下药箱就匆匆上前。 “这是谁下的手,也忒狠了些,这是想要毁了小娘子的脸。” “是,是老夫人……”花芜哭哭啼啼:“求求太医,我家女郎什么都没有了,求您一定要保住我家女郎的脸。” 太医闻言倒吸口冷气。 芸婕脸上的伤瞧着是实在厉害,这小半个时辰功夫,蒋老夫人那一巴掌落下的痕迹发挥到了极致,她半张脸肿的不成样子,原本就受伤的地方因为肿起来有些撑裂,加之楚炎让人特意做了些手脚,殷红血迹流了一脸,太医瞧着都有些心颤。 “这……”他回头看着楚炎,“督主,蒋小娘子伤的实在是厉害,我这……” 他也不敢保证不落疤啊。 楚炎目光冷凝:“尽力医治,需要什么药物尽管开口。” 太医连忙点头应是。 蒋芸婕脸上的伤势清理之后只能用些外伤用的药,再好生调养,而太医替她把脉后就察觉她气血亏虚,又因受寒体内弱症,加之花芜在旁哭着说她先前被人打得吐血晕厥,太医丝毫没察觉出异常,只越发觉得蒋家人心狠。 等留下方子伤药,顶着容督主满是寒霜的脸离开棠府回了太医署后,他还心有戚戚。 周围人上前好奇询问,太医就忍不住摇摇头。 “那蒋国公府的人实在是心狠,那蒋小娘子才多大年纪,一张脸就被蒋家那老夫人给打的伤痕累累几乎毁了,而且她气血两亏,寒疾体弱,我去时她那婢女都险些哭晕了过去…” “真是蒋老夫人动的手?” “不是她能是谁,听闻她和蒋侍郎的夫人今日去了积云巷,为着昨日蒋家父子被人弹劾的事情,想要逼着蒋小娘子回府澄清那外室女的事情,蒋小娘子惧怕那蒋家大郎不肯回去,她便直接动了手。” 周围几位太医闻言都是哗然。 “不能吧,那蒋小娘子可是她的亲孙女。”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