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盼夏微微做了个手势,她便在我们一众人去侧殿时趁乱退下。盼夏是爹给我的死士,有功夫也够机敏,她知道该怎么去查。 我们到时,段无祁神情恍惚衣衫不整,他旁边是个眼熟的宫女,满头是血,已经气绝身亡。 据刚才那个下人的证词,他目睹段无祁意图逼迫这个小宫女苟且,那宫女烈性不从,撞柱而亡。 我仔细分辨,才看出那宫女是皇后身边的侍婢,其父虽然官职微小,但她也是确确实实的官生子。 这件事情,可大可小。 关键就在于,事情出在皇帝陛下的寿宴上。 自己的儿子做出这种荒唐事,又被有心人当着百官示于人前,陛下焉能不怒? 陛下一脚将段无祁踹倒,大骂不止。皇后假意拦阻,好一副慈母做派。 段无祁终于清醒过来,知道现在多说无益,只能不断喊冤。 千头万绪之间,盼夏隐在殿门旁,用口型对我说了两个词:「宫女,有孕。」 我立刻下跪,挡在段无祁身前,泪流不止:「殿下,妾求您了,您就认了吧。无论陛下如何处置,妾都陪着您,求您认罪吧。咱们以后好好过安生日子,再不想别的了。求您认了吧……」 此话一出,不仅皇上停住了动作,连皇后脸色也不好了。 我帮着段无祁拒不认罪是一回事,我劝他认罪又是另外一回事,而我「求」他认罪,这就耐人寻味了。 段无祁怔怔看着我,随即下定决心,俯身叩首:「儿臣领罪,无可辩言。」 即使不知缘由,段无祁仍然信任我,毫无保留。 陛下扫视着我俩,由盛怒转为狐疑。 人就是这般,你高声叫屈时他疑你砌词狡辩;你痛快承认时他又怕你另有缘由。 总要作出与事实不符的判断,才能显出他英明果决,俯瞰一切。 皇上厉声道:「瑜王妃,你可知这是什么罪名?」 我置若罔闻,只顾得拉住皇后的衣摆,卑微如斯:「皇后娘娘,无祁已经认罪,事已至此,就请您发落吧。」 此情此景,谁看了不说一句我这是打落牙齿和血吞? 皇后是龇牙不成反被咬,偏偏又做贼心虚,抬手就给了我一个巴掌,急忙撇清:「放肆!你夫君做出如此龌龊事,你也敢来攀扯本宫?」 段无祁急了,忍不住顶撞,言语间却已经领悟到了我的意图:「儿臣已然认罪,如何处置悉听尊便,皇后娘娘何苦为难内子?」 我捂着脸,半抬起头,胆小无辜又纯良:「儿臣以为此事分属后宫,自当由中宫之主决断,不知母后……何以动怒?」 皇后娘娘还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我就先昏了过去,这次不是装的。 事发突然,我没顾得上吃药,身体吃不消了。 此番劳心乱神,哭喊求情,对我来说简直算是体力活。再加上皇后娘娘这一掌打得我眼前发黑,实在是没撑住。 该死,怎么这样不争气?这种局面,本应该趁热打铁的。 我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他没再喊我姐姐:「如画!如画……」 段无祁,路已经铺好了,你应该不会让我失望的吧? 7 段无祁虽说是个倒霉蛋,但不是个蠢蛋。我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就着我演的那出戏撕开了一条口子,让自己成功脱离了嫌疑。 我喝着他喂的药:「陛下不会轻易相信你的,是盼夏拿到实证了?」 「是,盼夏从小宫女处搜出了保胎药方,经仵作验尸,确有三月的身孕。」 皇后娘娘御下的婢女竟悄然有了身孕,之后又莫名其妙惨死在瑜王手下。 宫里个个都是人精,谁看不出猫腻来? 「不对啊,皇后完全可以反咬一口,说你和宫女珠胎暗结,为了名声杀人灭口。」 事实证明,还是我天真了,这世界上总有我想不到的事。 比如我没想到,那孩子竟然是三殿下的。随着安胎药一起被发现的,还有这位嫡皇子的亲笔情信。 皇后对爬床的奴婢向来没有好感,更何况她此时正需要三皇子正妃娘家的助力,怎么能毁在一件风流债上? 于是她才用那宫女家人性命威胁,设下了这个局。既解决了这个不该有的孩子,又能让段无祁栽个大跟头,一石二鸟。 但凡她不这么贪心,也不会有这么多的纰漏,让她自己如今辩无可辩。 我不懂,怎么会有人在后宫这个大染缸里摸爬滚打了几十年,还依旧只长脾气不长脑子呢?某种程度上来说,皇后这也算不忘初心了吧。 我被段无祁喂下一颗糖,压住了苦药味,接着问:「陛下可有问你,为何愿认下这不白之冤?」 段无祁见我精神不济,便故意想逗我开心,他退后两步,拱手施礼,将当时如何回答的情形演绎得活灵活现。 他佯装惶恐:「启禀父皇,儿臣自知卑贱,不为母后所容,皇后娘娘为三皇兄掩盖罪责纵有不端,也是出于为母一片慈心。想必皇兄也是一时糊涂,绝非有意秽乱宫闱。」 「若能以儿臣一人之身,换母后消除芥蒂,皇兄迷途知返,还父皇一个公允的贤后、一个贤德的嫡子,实乃儿臣之幸!」 明里句句求情,暗里句句火上浇油。看来这次,陛下对皇后母子的处罚是不会轻了。 说到这儿,段无祁话锋一转:「儿臣有罪,罪在只念骨肉之情,而忘了陛下是君,君不可欺。请……父皇治罪!」 这才是我教出来的学生,只一段话,孝悌之义、孺慕之情、君臣之礼,全都拿捏得死死的。 这不就是陛下多年以来的梦中情儿?ł 不管是真心抑或是做戏,总之陛下大受感动,就差没把段无祁搂怀里哭一场了。 我莞尔:「盼夏来报信之前,我自己尚且不明就里。当时情况如此危急,我叫你认罪,你就真敢?不怕吗?或许一认罪,你就一无所有了呢?」 段无祁摇头:「不怕,姐姐想做什么都可以,我都陪着。更何况,就算真的被夺了位分,失了势,那也不是一无所有。我还有我自己这条命,我……」 最后一句话他是盯着我的眼睛说的:「我还有姐姐,我就什么都不怕。」 我想像小时候那样摸摸他的头,却发现他已经长高了太多。就算他坐在我的床边,也需要他微微低下头才行。 所以我只伸手替他抚平了衣服上的褶皱,语气还是像在哄孩子:「姐姐在呢,姐姐永远站在你这边。」 难得我小意温柔,他竟突然耍起了凶,甚至直呼我的名字,严肃极了:「柳如画,以后别说是我出了事,就算是我死了,你也要按时吃药,知道吗?」 这傻孩子,是真被我这次昏倒吓着了。 我故意插科打诨:「我若真是病得要死了,靠着一口药就能吊命吗?果真有这么灵的药,我又何必缠绵病榻?」 段无祁激动起来:「有的!真的有,传说前朝有遗宝,名唤回隙丹,集天灵地宝,服之百病全消。姐姐,你给我时间,我一定替你寻来。」 这种话也有人信,真傻;有人愿意为我做傻事,真好…… 很快我就知道,如果说段无祁是心里意义上的傻;那么皇后母子,是脑子意义上的傻…… 8 每每到了冬天我总是格外难熬些,好像寒冬腊月的冰雪冻住了我身体里原本就不多的生机。躺了那么久,我连骨头都是疼的。 不过我今年我很开心,因为姐姐快回来了。她还特意嘱咐爹爹保密,要给我个惊喜。 嗐,那我就勉为其难装作不知道吧。 「你别总是守着我,陛下现在重用你,你也该忙起来,免得叫人说你懈怠。」我对着段无祁劝导,但成效不高。 他认错认得快,却没有要改的意思:「姐姐,我知道错了。那你快点好起来,到时候拿藤条抽我也没关系。」 看他这样,我头更疼了:「最近皇后虽被禁足,可也没闲着,你现在占得上风,应该乘胜追击,要是一直……」 段无祁为我按摩身上的穴位,头也不抬:「你不许再理这些了,我好不容易有时间陪陪你,你就不能陪陪我吗?」 「我不是在陪你说话吗?」我哑然失笑,这人怎么越长越像孩子? 他懊恼极了,恨不得再长一张嘴来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姐姐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 外面一阵吵嚷,我头更疼得要命。 盼夏疾步过来:「陛下遇刺,生死未卜。三皇子打着缉拿刺客的幌子趁乱夺权,宫里大乱,有些地方已经见了血。」 我猛推了段无祁一把,这次不再是商量的语气:「我这儿有盼夏,不必担心。你带一队暗卫和亲兵去寻陛下,就算陛下真的不测,也要拿到遗诏和传国玉玺。」 他们既然以护君为名,自然不敢重兵围困陛下寝宫。 皇上伤重,我们在宫里反正是皇后的天下。既然逃不掉,何妨殊死一搏。 「不可以!」段无祁这还是第一次反驳我,「他们一定不会放过我,你留在这里就是活靶子。」 我强撑着理清局势:「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没办法逃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