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胡家磊叫他。 王勇站起身来,频频回头盯着水面。 胡家磊拍拍他肩膀,“我带了驱虫药,你回去吃一颗。” 王勇那副难以形容的表情这才稍缓,他快步跟上胡家磊。 两人跟着班长往回走。 一起近距离工作、休息了几天,王勇对胡家磊熟悉了些,但心里却始终保持着距离。 经过刚才溪边一事,王勇发现胡家磊事无巨细、准备充分,想来他对并不常见的森林资源评估也很有经验。 王勇有些佩服,但也疑惑胡家磊正是当打之年,资历、经验兼而有之,为什么甘愿屈居衣兮月之下。毕竟,他们几个基德老员工也心照不宣的,并不服气衣兮月。 越想,王勇心里就越疑惑。 他忍不住问,“磊哥,你在信通干了几年?” “四年。” “一直做苏经理下属?”王勇又问。 胡家磊觉出他背后有话,反问,“怎么?” “没什么,”王勇绕过一个枯枝和杂草铺得满满当当的地方,说,“苏经理带过来的手下,个个都很能干,尤其是你,磊哥。” 胡家磊正琢磨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就听王勇说,“磊哥,苏经理在这行也没做多少年吧?” 胡家磊扫了眼王勇,垂头没接话。 “磊哥,你三十多了,在这行资历怕是比苏经理深吧,你能力这么强,其实我们部门交给你,一点问题都没有。”王勇说。 王勇想到衣兮月突然空降,江迟又放任她不守规矩,公司有人议论衣兮月怕是背景不简单,甚至尖酸刻薄,挖苦衣兮月是未来老板娘。 想到这里,他有点后悔自己交浅言深。 胡家磊很清楚,衣兮月带团队空降,刘国松在关键时刻离职,现在节骨眼上,稳定军心才是保证这一单顺利完成的关键。 他想了想,起了话头,“信通过去这几年,在重庆资产评估圈,很耀眼。衣兮月来的时候,刚毕业没多久,我跟她没什么接触。只知道她谈了不少男朋友,因为最初那两年,看得最多的就是她男朋友每次面孔都不一样。” 王勇轻哂了一声。 胡家磊边回忆边说,“信通当年接下一家 TNT 生产企业评估的单,当时企业操作不当,剧毒泄露造成伤亡,停产整顿。有人天天上门闹,企业老板赔偿了不少钱,心灰意冷要把企业卖掉。当时无人接手,想接盘的都趁机压价。” 他继续说,“那家企业老板找到信通,想借信通在资产评估圈的地位,评个合理价卖出去。当时重资评估部不愿意接,但是信通老板程安明接了这单,又必须要做。大家都怕剧毒泄露会有隐患,怕死怕伤害身体怕后遗症,我们项目经理更是直接离职。” “然后呢?”王勇问。 “衣兮月当时站出来说她去做,我那时不觉得她牛逼,只觉得她很傻。程安明让她做项目经理,我们都以为她就是做个表面活,博到晋升就好。但谁能想到,她带了我还有另外一名同事,开始实地考察工厂,从外到里,事无巨细的检查、记录。” 王勇收了刚才还有些不屑的表情,微垂了头,继续听。 “为了节约时间,衣兮月在现场一直连续工作,防护面具好几斤重,一戴就是八九个小时,饭吃不成,水喝不成。这都不是问题,关键是谁也不知道剧毒是否真的被清理干净,要知道毒气吸进身体,对器官的影响是无法逆转的。那种心理上的恐惧感可以压垮人。” 胡家磊停了好一会儿才说,“但是衣兮月扛下来了,把那一单做得漂漂亮亮。我们把工厂存在的各种潜在危险,一并写进评估报告里,这样接手的公司,才能有预防机制。价格也遵照了市场价,买卖双方都不亏。” 胡家磊笑,“你知道吗,因为衣兮月的这份担当,我欣赏她,愿意跟着她;但有时我又是不愿意跟着衣兮月的,因为我没她那份魄力。” 他拍拍王勇肩膀,“我和她虽然是上下级,但我们做事不分上下级。大家做好一件事,做成一件事才是最重要的。” 胡家磊往前走去,王勇跟在他后面,他微微侧身,停了下来对王勇说,“你在基德很久,你应该知道,边总选衣兮月,绝对是有原因的。他要的人,我们都不是,只有衣兮月。所以现在随意评论,倒不如试着共事看看,自己去了解了解再下定论。” 王勇仔细想胡家磊说的话,一时没说话。 胡家磊哈哈笑了几声,圆场子转话题,“王勇,你刚才路过了野猪窝。” “是吗?”王勇快速回忆,“刚才那堆枯枝和杂草?” 胡家磊点头,“野猪晚上觅食回来,躺那窝里睡觉。” “还好我们没遇到野猪。”王勇也跟着转了话头,不再提起。 林场数据采集工作按既定方案推进着。 进度过半,四个小组每日在微信工作群中报告进度和趣事,也谈论遇到的惊险事。何恒轩和夏雪这对欢喜冤家在群里插科打诨,气氛欢乐一片。 各组都已经采集完四个林班数据,傍晚时分,衣兮月在护林站处理数据时,接到江迟电话。 “衣兮月,项目采集情况如何?”江迟贯素冷静的声音传来。 衣兮月有些微诧异。 项目负责人早已更换为胡家磊,照理江迟应该问他。 衣兮月斟酌回答,“边总,采集按原计划执行,进度介于 50%-60%之间,目前一切顺利,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她汇报得言简意赅,江迟简短肯定,“好。”彼此并无半字废话。 “你明天在哪个林班?”他问她。 “20 号。” “好。” 衣兮月以为他有话要说,等了半晌,却只一个“好”字。 “再见。”江迟说。 衣兮月新近采集的两个林班地形复杂,她不得不将它们切割成好几个区域,再分头采集,导致最终画面有一定重复率。此时,衣兮月正在设置系统去重,她应道,“再见,边总。” 衣兮月挂了电话,继续埋头做事。 深夜里,窗外华灯明亮,可是江迟却有种说不上的孤独,他以前并不是一个习惯热闹的人。 他穿着睡衣站在酒店房间窗前,脑海里席卷而来的是在酒吧那夜,衣兮月说起那些往事,说起林乐辰时候,眼睛闪闪发光的样子。 他越想心口越发紧,骤然的紧绷,让他第一次有一种喘不过气的失落。 她满眼,满心,满世界装的都是林乐辰。 他,江迟在她眼里只是上级,是老板,是一个冷冽的符号。 可在商界摸爬滚打多年,江迟见过各种各样的人,明白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人本身从来就不完美。林乐辰太年轻了,他带给衣兮月的只是年轻人世界的爱情,那里不包含任何责任,只是男欢女爱的童话。 可是,人活着谁也逃不出现实编织的网,现实的苍凉沉沉浮浮,他们的爱情,脆弱不堪。 想到此,江迟忽然生出一种狂烈的冲动,他想见她,伴随在脑海里愈发清晰的,是衣兮月站在金万专用设备下,浑身狼狈,却眼神里都闪着光。 他心底深处涌出一种冲动。 他,好想好想去见她。 第二日清晨,衣兮月比着天光放亮,照例早起。 她几下收拾清爽,背上装备,一把拉开房门。 她手上拉着门栓,看着站立在屋前空地上的人,一身户外套装,不似往日西装笔挺,但仍旧笔直挺拔。 衣兮月有些意外,“边总?” 她下意识抬手腕看时间,手表显示六点四十分。 江迟这个时间点出现在林场,意味着他即使是从江黔区城区赶来,也是四点半左右就已出发。 衣兮月脑子转得飞快,从愣怔中醒悟过来,“边总,你昨天问我在哪里,是因为今天要来林场?” 江迟双手插兜,看着衣兮月,眼眸深沉,好一会儿,他移开目光,淡淡说道,“我来江黔区谈事,过来看看大家和项目怎么样了。” 晨曦微露,郁郁的天光穿过云层笼在江迟身上,更显得他整个人清冷,带着点不好相与的气质。 他走了过去,看着衣兮月身上的双肩包。 包很沉,连带压得衣兮月本就有些瘦削的两肩往下沉。 江迟伸出手去,“把包给我吧。” 衣兮月手拽在包带上,觉得推推拉拉反倒奇怪,她干脆大方递给江迟,“边总,里面是采集用的装备。” 背包太重,江迟拎过来时,眉心微蹙了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