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早已厉声呵斥了。 可此时的他却是不语,只是垂眸看着那张和离书。 “敌军诡计多端,她空有一身武艺怎能莽撞带兵!” 沈烬此时心中不止是愤怒,还有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担忧。 萧太傅一掌拍在桌案上,眼眶通红:“不然又如何,满朝文武皆庸懦无能。桑洛安生于将门,自当冲锋陷阵在前!” 良久,顶着沈烬怒火中烧的目光,萧太傅俯身将和离书捡起。 他语气也缓和了些萧:“她回来了,你去接她吧。” 府门外,是一顶花轿和盛大的迎亲队伍。 沈烬冷眼看着小厮手中的红绣球:“你们又唱的哪出?” 萧太傅只是看着那顶花轿,语气中满是坚决:“这是你欠她的,快去!” 沈烬心中的怒意不减分毫,他一把将花绣球推开,径直走了出去。 他骑上马,只身一人策马奔向城门口。 他神情冷漠,心中更是心烦意乱。 虽闻桑洛安得胜归来,但他仍不觉得开心她有如此才干,只有阵阵后怕。 但在一团怒火中,他又能感觉到一丝止不住的喜悦。 她安全回来了,终究能回来便好。 那日在诗社,清玉说桑洛安早已成为他心中割舍不掉的牵挂。 他眼神不屑,却没有半分否认。 沈烬紧攥缰绳,心不由得开始狂跳。 冷风狠狠刮过他的脸颊,但沈烬的心这一刻却是那么滚烫。 雪缓缓落下,城门口也渐渐涌入整齐前进的士兵。 不知何时也来到城门口的萧太傅,看着队伍越来越近,哑着声音对身后的迎亲队道:“起乐。” 自古:唢呐一吹,不是大喜,便是大悲。 而沈烬对刺耳的喜乐充耳不闻,他只是在寻找桑洛安的身影。 直到士兵慢慢自中间散开,两副黑棺渐渐向沈烬靠近。 沈烬眼眸一震,只觉所有的感知都被瞬间剥夺,直愣愣的看着左边黑棺上“桑洛安”三个字。 萧太傅将绣球系在他胸前,推了他一把,含泪道:“去吧,把清染接回家……” 第十一章 花轿 雪如同棉絮一般飘落而下,砸在沈烬肩头却犹如千斤之石。 “等我做了女将军,你就用花轿来接我吧。” 桑洛安稚嫩的声音将沈烬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因被萧太傅往前推了一步,踉跄着差点往前栽倒了去,不知何时,城中百姓都纷纷至此跪了下来,大哭起来。 哭声与喜乐相撞,满城尽显一片悲凉,沈烬才这觉他连呼吸都颤抖起来,黑棺浸染了他的双眸,一种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没看到桑洛安得胜归来那骄傲得意的笑容,甚至说再也看不到了。 沈烬缓缓走到棺木旁,触及那已盖上一层白雪的棺盖时,他指尖一抖。 他猛然将棺盖推开,棺中人一身战袍,面容安详,嘴角似是带着一抹浅笑。 “嘭”的一声。沈烬竭力扶住棺沿才让自己得以站稳。 四周好像突然安静了,他满眼都是桑洛安苍白消瘦的面颊。 两月不见,她更瘦了,十二年中,他从未认真的看过桑洛安,她的左袖空荡荡的,肩上只透过白袍的斑驳血迹。 沈烬伸出手将她轻轻扶起,缓缓抱出木棺。 “不可!”先锋李庆拦住沈烬,他未受伤的一只眼中满是泪水。 他从小就跟在风毅身边,对桑洛安的事也了如指掌,桑洛安活着时,沈烬从不曾认真对她,她战死归来,抢了她的遗体去又算什么。 沈烬哑着声,眼底尽是冷意:“别逼我。” 李庆一怔,再想去拦,却被萧太傅拉住,萧太傅拍拍他的肩,看着他受伤的眼睛:“辛苦了……” 沈烬一言不发,只是将桑洛安紧紧抱在怀中向花轿一步步走着。 桑洛安很轻,他抱得一点不费力,可他觉得每走一步如同背负千金之难。 温柔的将桑洛安放进花轿里,沈烬伸手将她低垂的头轻轻抬起,他抚过桑洛安紧闭的双眼,忍声吞泪,一句话也难以说出口。 他曾嘲她聒噪,连打个盹儿都会说梦话喊着上阵杀敌,此刻冰冷的她却让沈烬更眷念从前活蹦乱跳的她。 萧太傅见沈烬微颤的身影上了马,才抚泪高喊:“起轿!” 花轿在前,黑棺在后,伴随着喜乐,百姓一路跟随至将军府外。 柳馥兰一身粗布衣,被两丫鬟搀扶着站在将军府门前,她抚着已近六个月的肚子,不知哭了多少回的眼睛一片血红。 当看到桑洛安的绝笔信时,她就知道桑洛安必定是没有活着回来的打算了。 一阵喜乐从街尾传来,柳馥兰目光诧异的看着缓缓行来的迎亲队,打头的竟是沈烬。 未等她再去细想这是为何,后边的两副黑棺顿时让她双腿一软,沈烬并未停留,他眼神黯淡,松松抓着缰绳,身子也似不稳的摇晃着。 身后传来柳馥兰凄厉的哭声,沈烬仰起头微张着嘴,双唇颤抖,雪落在他的脸上,被一股热泪融化后又顺在面颊缓缓滑落。 沈烬哭了。 他感觉不到心中那刻骨的痛楚,只是觉得心中少了什么让他支撑的东西,猛然间,眼前的白雪渐渐变黑,沈烬整个人都往后倒去。 他狠狠的砸在雪中,脑中尽是一片迷茫。 “少爷!” 第十二章 你们再无关系 打头吹乐的几个小厮忙去将沈烬搀起来。 沈烬推开他们,撑着腿站起身来:“继续吹。”他拂去肩头白雪,没有再上马,而是徒步走在雪中。 如果忘记花轿中的桑洛安早已没了呼吸,他真的会以为今天是他们大喜之日。 沿着街道,一路行至太傅府,迎亲队停了下来,花轿缓缓落下,沈烬掀开轿帘,将桑洛安抱了下来。 萧太傅下了马车,看着沈烬小心翼翼的将桑洛安护在怀中,掩面而泣。 任他才觉桑洛安是个好孩子,任沈烬才觉心仪桑洛安,都已经太迟了。 厅中不知何时布置了一张铺了红绸的长桌,连同整个大厅都变成了喜堂。 桑洛安被置于长桌上,曾伺候过她的丫鬟红着眼将一朵红花簪子插入她的发间。 沈烬如同一个木偶一般站在一旁,呆滞的抚着桑洛安紧握的右手。 “让开——沈烬!把清染还来!”一阵沙哑的哭腔突至厅外。 柳馥兰被李庆护着,捂着肚子疾步走进厅堂,方才满眼的白丧,此刻置身于喜堂,柳馥兰只觉讽刺。 她瞪着沈烬,失态的哭喊:“沈烬!你到底有没有心?清染生前如何待你好你都视而不见,如今她战死了,你抢了她的遗体去又是何意?” 萧太傅看着柳馥兰挺着肚子,又想起之前她跪地苦苦哀求,不由愧疚起来:“风少夫人……” “萧太傅莫要如此唤我,我受不起。”柳馥兰嗤笑一声,她心中有怨有恨。 风家为保江山,为护那些无用之臣,差点断了血脉,可在风家危难关头,无一人相助也罢还要被扣上通敌的嫌疑,让她如何不怨不恨。 “清染乃我风家人,若萧太傅还念风家保国之功,还请归还清染遗体。” 萧太傅踌躇着望向沈烬,就算他肯让桑洛安回风家,恐怕沈烬也不会同意。 “她是我妻子。”一直未说话的沈烬抬眸望向柳馥兰,他未休妻,他们也未和离,桑洛安生是他的人,死也是他的鬼。 柳馥兰漠视了沈烬眼中的哀伤和坚毅,她只道:“自她出征那日你们早已没有关系了。” 话毕,她从怀中拿出一张纸,竟是桑洛安亲手拟好的和离书。 “沈烬,清染对你已心灰意冷,她死也不愿入你萧家的坟!” 李庆诧异的看着柳馥兰冷厉的双眸,二十多年来,除了在战场上,他从未见过她如此愤慨。 沈烬一手紧握拳头,一手仍没有放开桑洛安:“皇上赐婚,岂是一纸和离书就能了断的。” 他曾无比怨恨皇上那道赐婚圣旨,怨恨强行将桑洛安塞给他,今天他竟然有些庆幸,因为那道圣旨,他可以留住桑洛安。 想到这儿,沈烬不禁自嘲起来,真是自恨寻芳到已迟,往年曾见未开时。 柳馥兰柳眉一蹙,手中的和离书被紧握成了一团,当初风毅为了桑洛安的幸福,出征前特地求皇上赐婚,未想今日却帮了沈烬。 萧太傅此时再无朝堂中的威严:“风少夫人,待一切事安排妥当,老夫会亲自登门谢罪。” 岂料柳馥兰扭头就走了,急匆匆的模样让李庆吓得不轻:“少夫人!你有孕在身,你慢些!” 柳馥兰站在太傅府外,瞪着门上的牌匾:“我进宫去见皇上。” 第十三章 放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