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指尖沾了沾在唇上尝尝味,见他进来,问:“酸梅汤喝了吗?” 曲池摇头,将酸梅汤倒在两个白瓷碗里:“和你一道喝。” 顾清准莞尔一笑,在小凳上坐下,等他把碗端过来, 两个人并肩坐着说些闲话。 “这酸梅汤味道和外头食肆有点不一样, 吃口更凉些。” “我加了薄荷和半夏。”她这几年吃不得冰凉, 一吃每月里就要腹疼, 呷了两口就把碗搁下, “喜欢吗?” “喜欢。”曲池把自己那碗喝光,自自然然伸手去端她剩下的那半碗。 碗沿还有一点玫瑰汁的痕迹, 他自然把唇印在上头, 顾清准佯装不见,轻轻摇着罗扇,冷不防脸颊触着一点微凉微软——曲池极快在她腮边啄了一口。 她嘟着红艳艳的唇, 脸沾了一点飞霞,看着他,语气无奈:“曲池” 曲池笑眯眯咧嘴,将半碗酸梅汤都灌进嘴里:“来点玫瑰膏就更好了。” “刚才那个和我说话的夫人”他懒洋洋撑着自己的下巴,看着顾清准。 “嗯?”顾清准扭头看他,“是你认识的人么?我看你两人说话亲近,不像过路人一类。” “那是钱塘的守备夫人,我叫她杨夫人杨夫人和蓉姊偶有来往,我十年前见过她一次,没想杨夫人也来到了钱塘,刚才那是偶遇。”他握住顾清准的手,“你会不会心底不高兴,刚才没有向杨夫人引荐你。” “当然不会。”她回他,“曲池我们两人” 她把话顿住。 曲池蹙眉,将她一双冰冷的手拢在手中暖:“我私心里,恨不得让身边所有人都知道你想来想去,还是要把姐姐早些娶回家。” 既然选择把他留在身边,总是要走到婚嫁这一步,不能一直拖下来。 “江都家里不管,跟父亲说一声就罢蓉姊一直挂念姐姐,也晓得我的心思,每次来信都让我好好照顾你”曲池慢慢说话,“我每日只担心自己配不上姐姐,让姐姐嫌弃我都愁的睡不着,怕第二天醒来,姐姐转眼就不见,想要抓得更紧些,每天寸步不离跟着你” “每天晚上都在向菩萨祈求,祈求九儿姐姐早些答应嫁给我”他无奈地笑,“菩萨怎么一直不听见我说话呢” “曲池”她回握着他的手,“我有些害怕” 仿佛还是一片柳絮,晃晃悠悠飘荡在空中,一直坠不下来,一阵清风就能把自己吹到不知何处。 钱塘日子逍遥自在,金陵却分外的热闹忙碌。 今年繁春,苗儿和云绮带着各自孩子,迁到金陵来和丈夫团聚,把家宅收拾妥当,两家人理所当然去了趟施府,来见见孟雅青。 施家的新宅很是阔显,一瞧便知是富贵商贾之家,孟雅青和方玉、况学在前院喝茶,云绮和苗儿带着孩子去后院看芳儿。 芳儿如今是今非昔比,她容貌本不俗,悉心装扮,自然艳光四照,珠围翠绕,把两位姐姐都压了下去,云绮和芳儿早已生分,如今成了自己哥哥妾室,心头总有那么一股气在,见过也就算了。 苗儿是亲姐,关系自然亲厚些,姐妹两人在内室闲话,苗儿见满室的珠玉锦绣,伺候的婢女就有三四个,知道妹子过的日子不差,嘱咐芳儿两句,哪知芳儿哽咽两声,泪珠滚滚而下。 苗儿细问,才知道芳儿一直圆房,孟雅青从不在她这儿过夜,芳儿满心委屈:“起先我来时,他不常在家,又住在勾栏院里拖到现在他就是故意报复我” 芳儿刚来时,有时孟雅青醉醺醺回来,见她在他面前伺候茶水,直勾勾盯了她半晌,看得她头皮发麻,听见他半醉半醒点评自己,声音冷淡:“乡下丫头,又蠢又笨。” 她脸瞬间涨得通红,等她见到风姿翩然的金陵仕女,也见到秦淮河上的依红偎翠,看着自己身上脂粉,真认真学起婀娜妩媚的仪态,他也是正眼看了两日,偶尔招手上前,在她面前仔细端详,勾起唇角笑:“美则美矣,到底不如外头的娼/妓勾人,提不起兴头。” 她犹如掉进冰窟,她是他正儿八经的表妹,他却把她和外头那些娼/妓相提并论。 还未等芳儿回过神来,后院开始接二连三进人,貌美侍女,乐伎舞女,有些是别人送他的,有些是他买来送人的,孟雅青将女人通通塞进了后院,这些人里只有芳儿有名分,又占了个表妹的好处,一声蓝夫人,管起了后院这群莺莺燕燕。 漂亮女人扎堆的地方,又哪里是好管的。 苗儿听完,也怔了半晌:“你想如何?” “我也不知道。”芳儿抹泪,“姐姐姐夫能不能帮帮我都是一家人” 苗儿自然要帮,硬着脸皮在孟雅青面前,不必苗儿开口,孟雅青一点就透,毕竟是自己的表妹,疼肯定是要疼的,锦衣玉食仔细养着,请曲艺师傅教她琴棋书画,也叫嬷嬷来教她伺候人——她羞得面红耳赤,但总记得他说的那句话,等她什么时候能勾起男人兴致。 孟雅青有时上门赴宴,跟着友人出去游山玩水,不方便带着天香阁里的花娘,就从家里这群女人中挑人,一来二去,总要芳儿作陪。 他年岁渐长,模样已完全脱离了青涩,举手投足之间渐是成年男子的韵味,喝酒喝到醉时,喜欢懒洋洋搂着女人柔软的腰肢,半阖着丹凤眼,偏首嗅着怀中人身上的香,模样俊雅又风流,总是能令人芳心颤抖。 杨夫人在钱塘日久,常游逛各处景致,有时携着丈夫,有时陪同那些官夫人,西湖胜景,曲池的那个珍珠铺子,杨夫人若是有空也看看,偶尔也带着同行的夫人们去帮衬些营生。 曲池极少在珍珠铺子里待,要问伙计,必然在几步之外的香料铺里。 杨夫人来了两三次,这日索性就领着一群无所事事的官夫人,沿路逛到香铺,杨夫人不懂香,也不爱香,此前不往香铺里去。 官夫人们踏进这间精雅整洁、暗香浮动的铺面里,都是极有好感,体面人家用香,多是去有名的香铺里,平日极少走进这样的小店子,料想都是些俗香俗粉,看不上眼。 但其实也不差,架子上摆放的那些绢袋扇子一类,绣活甚佳,香气也清甜,不是市井摊贩的俗货,还有头油香膏胭脂这样的零碎小物,都是装在琉璃瓶里,晶莹澄透,瞧着都好看,只要是女子就能喜欢。也有一架子熏香,也不是常见的小圆饼小香丸一类,用模子制成蝶、雀、花一类的形状,甚至有十二生肖的兽型,很是精致。 守店的是一对淳朴的姐妹花,看见店里一时夫人婢女涌进来不少,将小小的一间店塞得满满当当,话也来不及说,一时手忙脚乱起来。 香炉里投入一块小小的香片,众夫人评赏:“这香气有些焦了,还是个制香新手哩。” “前头香甜,后头清淡,有些和缓余韵,不夺不抢。” “是龙涎香和蔷薇水共煎,这不是胡闹么,不过倒还有趣” 小玉和小云应答不上来官夫人们的问话,额头冒着汗:“这些都是我家姐姐亲制的香,姐姐在后院,请她出来跟夫人们说话。” 顾清准见铺子里站着一群衣着华丽的贵夫人,对着架子上的香品指指点点,脸上神情大都是满意的,顿时有时来运转之感,对着自己的香品如数家珍讲说起来。 曲池在人群里看了一圈,见杨夫人站在门首,手里摇着一把折扇,扬着眉含笑看曲池。 他是和顾清准一道从屋里出来的,进门的时候,还帮着顾清准拂了拂袖子上的衣褶。 几位官夫人几乎把架子上摆的那些香品搬空,顾清准虽然面上强装矜持,收银子的时候,仍是禁不住绽放出一个极灿烂的笑容,殷勤有加送诸位夫人出门。 杨夫人照拂生意,也挑了两样,见顾清准脸颊两侧的酒窝,晃了晃神,多看看一眼,不禁有些恍惚。 曲池和顾清准将杨夫人送到马车旁,临上车前,杨夫人禁不住回头,问顾清准:“还未请教过这位小娘子,不知尊名?贵乡何处?” 顾清准回道:“敝姓宋,名九娘,淮安人。” 杨夫人一怔:“哪个九?” “行九的九。” 杨夫人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她,握住她的手,柔声问:“你今年多大岁数?生辰在何时?” 顾清准略有迟疑,抿唇:“二十有二,是腊月初七生。” 杨夫人皱着眉头,紧接着又问:“你家中父母是何人?生平如何” 曲池挡在顾清准面前,笑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