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的意味。 车夫扬起鞭子,马蹄嘚的一声,温顺的马匹受痛,叮叮当当跑起来。 江青韵有些疑惑,又有些焦急,不由自主跟着马车跑了两步。 晃动的车厢内,伸出一只手越过车帘,稳稳扶住了车窗,天水碧的衣料,极细的青色绣线织出蔓延的宝相如意纹,衣袖内探出一只男人好看的手,在日光的浸透下,像玉一般温润,骨相极佳,肌肤白皙,五指修长,指甲打磨得圆润,这样漂亮的手上,却缠着白色的布巾,渗出红色的暗血和棕色的药膏来。 她定定地看着扶在车窗上的那只手,突然停住了脚步,神情茫然看着马车远去。 修长的手,扶稳住车窗的姿势似曾相识。 有没有那么一双漂亮的手,握着她的手教她写过字,温柔捧过她的脸腮,牵着她走过好些年的光景。 这时节,夏蝉才刚刚开始鸣叫,不知藏在哪片叶下,长长短短地鸣叫。 知了,知了,知了 它们知道些什么? 天已经渐渐热起来,她站在白晃晃的日头下,慢慢被烤化,像一块四四方方硬邦邦的糯米白糕,塌黏得不成自己的形状来。 曲池刚从珍珠铺里来寻江青韵,见她一个人怔怔站在路中,喊了两声,江青韵回过神来,慢慢嘘了一口气,摸到鬓边的汗珠,回过头来朝曲池微笑。 “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出神?” “有一个商客,好奇怪”她笑,“不等我出来就走了,我再追上去,都走到马车下了,他又走了。” 她和曲池一道回到香铺里,王小二递过那北地商客写的名帖,写的是有事不得久候,约香铺主人明日到酒楼叙话。 “一万两银的营生真的假的怕不是诓人。”江青韵嘀咕,翻来覆去看那名帖,字写的不算顶好,中庸而已。 “管他真假,明日见了自然知晓。”曲池回她。 “这人生得什么模样?”江青韵问小玉几人。 “二十五六岁的青年,说是北直隶来的,说话带些京腔,生得很清俊,斯斯文文的。” 小云也来插话:“这个官人生得很好看,眉眼都很黑,眼睛薄薄的,长长的,往下垂着看人,像像细柳一样,又凉又亮。” 众人笑话她:“你这什么比喻?” 第二日江青韵和曲池一道去酒楼赴约。 客人已至,正在雅间喝茶,夫妻两人近前,在门外听见内里有咿咿呀呀的管弦之音。 屋里有青年倚窗看景,青衫玉簪,慢慢啜吸着香茶。 他背对着她。 江青韵脸色煞白,屏住了呼吸,胸腔里是擂鼓般的声音。 那人听见动静,回过头来,冲着来人微微一笑。 不是他。 确实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皮肤白皙,相貌斯文,看起来有些风流俊俏的意味。 天水碧的衣料,在北直隶也常见,他身上穿的这一身,裁剪也普通,刺绣尚可,算不得上品。 不是他。 只是略微有些相似。 “胡公子?” “正是在下。”那人操一口京腔,笑吟吟,“两位请坐。” 胡公子看着眼前女子的目光盯着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手上,无奈抬手苦笑:“茶壶碎了,扎了手,伤的不轻,让宋夫人见笑了。” 她也不好盯着人的手看,微笑道:“抱歉,是我失礼。” 寒暄过后,胡公子表示来意,听说西湖边有间新开的醉香铺,香品新颖精巧,很受时人追捧,他从北直隶来,第一次见这样的香,颇觉新鲜,想贩一船带到北直隶去卖。 胡公子滔滔不绝,一万两白银的香品,有几千件,搬空整个醉香铺,再让香坊的人不眠不休做上几个月,也未必赶得出来这样的大数目。 “无妨。铺里有多少盈余供我,我就取多少。要紧先把约书签下,以后每月新补香品,都经船运到北直隶来。”胡公子道,“我先付五成定金,另外五成到货后再付。” 听起来是桩好买卖。 胡公子只管在北直隶收香品,不管运程,曲池问:“若我们雇船北上,之前未做过这样的营生,一开始怕是有些岔子,还有钱塘至北直隶一路的关卡税所,这也是一大笔银子,谁来分担也是个说头。” “这倒无妨,我自己倒有些门路可以引荐给府上,南来北往的漕船,付一笔私银,可都是不征税的,拖个可靠的人夹带出去便是。” 江青韵从椅上站起来,就要推辞:“胡公子,对不住了,这生意我们不能做。” 她脸色苍白,拉着曲池就要往外走。 曲池一个踉跄,被她拖着往外去:“九娘九娘” 他瞧见她脸上的古怪,狐疑问:“怎么了?这是笔大买卖,你不乐意做么?” 她只觉得不安,隐隐不安,体内血液倒流,鼓声阵阵,仿佛前面是张天罗地网,只等着她一头扎进去。 可这人一点一滴都挑不出毛病来,是她多疑了,还是什么? 江青韵咬唇:“做人不能太贪心,听着虽好,谁知是不是一张画饼。” 曲池抱着手,锃亮的眼盯着她看:“九娘你怎么了?这两日你” 她皱着眉,仰头长长吐出一口气。 客人离去,胡公子走到帘后,问他:“如何?” 楚之墨不说话,垂着眼帘,轻飘飘的话语:“避我如蛇蝎么” 他撑额,许久之后,他瞥了一眼顺儿:“你回去江都去,去看看江都曲家,还有王妙娘母子,再回信与我。” 半个月后,曲池收到江都家中来信,连着三封来催,曲父有恙,病榻久不愈,让曲池携妻火速归家。 算起来,他已有两年没有回过江都。 曲池脸上有为难之色。 那几封信,江青韵也再三看过,最后把信还给曲池:“我早晚都要跟你回去的江都” 她低喃:“我在那儿也有一段过去” 她在江都也有牵挂之人,一个姨娘,一个弟弟,她也常想起他们,梦见以前的日子,心里也暗暗地想,总有一天能再见面的吧? 江青韵临镜,慢慢把发髻拆下:“我在江都有个名字,叫施江青韵。” 她和曲池讲自己的过往。 曲池埋藏在心底的,是她和楚之墨的一部分往事,她讲的是她和姨娘和弟弟,施家祖母的故事。 对于那个人的往事,她绝口不提。 曲池请杨夫人帮忙,去打探哨子桥下的施家的消息。 如今云绮随方玉寓居金陵,桂姨娘回了自己娘家,施家宅中,只有王妙娘带着一双儿女,闭门不出。 楚之墨在久居金陵,已经两载没有回过江都。 施家如一滩死水一般清净。 江青韵听罢,也很平静,点了点头:“是这样的,这家里,只有姨娘和弟弟能留下来。” 曲池牵着她的手:“只回家住几日,不必收拾太多的行李,你还有香铺要守着呢。” 想了又想,道:“家中的事,都有我在,不用你担忧。” 江青韵点头,她并不想在江都久待,见过曲家人,若无碍,还是早早归来为好,也提醒曲池:“家里的事,吴江蓉姊那边知道么?倒是要说一声。” 曲池道:“我去信给蓉姊。” 五月初,江青韵把香铺交给小玉打理,又托杨夫人关照,和曲池收拾了行囊,包了一只淌板船的头舱,沿水路回江都。 杨夫人千叮咛万嘱咐:“你们回了江都,千万给我个消息,我也给你们去信,问问你们的平安。” 又特意抓着江青韵的手:“若无事,早些回来陪你干娘,我若等得急了,我去江都接你去。” 她担心曲家或者那个什么劳什子施家,给她苦头吃。 江青韵点点头。 杨夫人没有想到,经此一别,她再也没有把这个孩子再领到身边来,就如同二十年前的那次一样。 淌板船是快船,上下两层,吃水浅,只载客,船行得也快。只有两间头舱,俱在第二层,是相连在一起的。 夫妻两人占了一间头舱,另一个不知名的客人占了另外一间,曲池带了两三个仆童,俱住在第下层的次舱里。 这趟北上,船上也要花个十日左右,虽是回家探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