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死水，风波不动地定在林乐辰身上。

但很快，沈顾南移开了视线，掩下了内心深处滚滚起浪的低落感。

现在不是跟林乐辰计较的时候，现在唯一重要的事，就是周桦尽快回医院，准备明天的手术。

而此时，周桦依旧带着头盔，只觉浑身发软，连取下头盔的力气都没有了。

沈顾南一直紧攥住她的手，并没有松开，周桦根本无力去顾及男女有别这些事，只是觉得胸口的憋闷，像一堵墙壁，压的她喘不过气来，窒息一样的痉挛在她身体深处悄无声息的蔓延。

今天晚上，大概要让林乐辰失望了吧？！

“周桦，我们走，跟我回去。”

似乎感觉到周桦的冰冷，沈顾南侧身低头对她说，就那么直直带着她往人群外走去。

强势而又决然。

有人伸手阻拦沈顾南，“你丫闹事啊，你今天试试，你能走掉？”

林乐辰拦在周桦面前，扶住她肩膀，问，“这人是谁？”

胸口的闷痛已传遍全身，周桦觉得身上哪儿哪儿都如同散架了一般，她用尽全力说，“这是我老板。”

林乐辰忽然想起，下浩老街，拼桌，甜品，那句倾身低语，“吃了好好睡老板。”

他想起，在沧白路口，去往王胖子火锅店的路上，一晃而过，她坐在他的副驾驶位上。

林乐辰打量眼前这个一身西装，神情淡漠的男人，他是周桦的老板没错，但现在是下班时间！

他出现在这里，逼停周桦的比赛，是什么意思？

是公司又有什么重要事项？需要周桦回去紧急加班？还是，他来这里是别有目的，比如，他喜欢周桦？

林乐辰想到这里，心里的火气直往上蹿，熊熊燃烧得他胸口都要炸开了，他吼出声，“你是周桦老板？你 TM 有病吧！”

他说着掏出手机，按亮屏幕，怼到沈顾南面前。

林乐辰激动得破音，“现在是深夜两点零一分，两点零一分！”

他看着沈顾南握住周桦的手，彻底爆发，“阿遇是签的劳动协议，不是签的卖身契给资本家！是嫌 996 还剥削得不够，还得二十四小时随传随到吗？！”

“周桦上班有多累，压力有多大，她对得起工作，对得起收入！她的下班时间都是她自己的！”

“你都是什么意图，你自己才清楚！别打着工作的幌子侵占别人的休息时间！”

林乐辰吼完，伸手去拉周桦，“阿遇，我们走！”

沈顾南紧紧攥着周桦的手，他感觉到她在拼命控制着身体。

他低头看她，觉得她状态糟透了。

林乐辰还在喋喋不休，沈顾南镇静下来，他用力握紧周桦，想要让她获得一点依靠。

他转向林乐辰。

他无心和这位大男生纠缠，他只想以最快速度离开这里，带周桦回医院。

“骂够了吗？”沈顾南看向林乐辰，问他。

他语气异常平静，静到凌厉，连带着他整个人更显风波不动，平静得和这乱糟糟的气氛格外不容。

林乐辰愣了一下，一时没出声。

沈顾南神色淡淡，他看着林乐辰，目光从容自渡，“骂够的话，那我来跟你说。”

他撑住周桦开始摇摇欲坠的身体。

沈顾南再开口时，先前热闹闹的人群，开始慢慢安静下来。

“你们年轻人的热闹，我不懂，也不想懂，那是你们这个年纪该有的热忱。我欣赏你在这个年纪像太阳般燃烧的生命，你对我的指责、批评，我全部接受。”

沈顾南声音冷起来，犹如散发寒光的冰潭，直侵入心，“但我告诉你，郑重其事的告诉你，”他一字一顿，不容置喙，“周桦，我要带走。”

人群一时鸦雀无声，齐齐将目光投向林乐辰。

沈顾南声音有着超乎寻常的镇定，“我带走她，是因为她明天要做囊肿手术。她身体不舒服，不能被推去参加这场比赛。这也许在你们看来很重要，但对于此刻的她来说，那就是在送命。”

“囊肿？手术？”林乐辰不敢置信的看向周桦，他下意识的松开了拽住周桦的手。

他从未听周桦提起过，她生病了，更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手术。

此时，他惊愕、犹疑不定。

沈顾南不动声色的将胳膊撑在周桦身后，支撑起她身体重量，让她不至于此刻倒在这群车友面前，她有她的骄傲和放纵，沈顾南是知道的。

哪怕他并不了解周桦在生活中是什么样子，但是无数次在职场的并肩行走的经验告诉他，周桦一直有她的骄傲，一种不像在人前示弱的骄傲。

沈顾南直视着林乐辰，语气深沉，“你以为周桦是什么？”

不等林乐辰驳他，沈顾南继续，“她是人！”

“她一直连轴转，在林场体力严重透支，从林场回来后，部门事情积压成山，她每天睡眠不足 5 小时。”

“你只知道，她有工作，她是基德合伙人，你只知道她去了林场，她又在忙新的案子，但是你有想过她身上扛着的，是一个公司、一个部门、一个政府委派的重任吗？！”

林乐辰节节后退，他刚才的咄咄逼人已全部消散，此刻，心中泛起的滋味难以言述。

他一直以为自己做得很好。

他知道周桦很忙，所以他从不去黏着她，打扰她；他知道她很累，所以每次约会，他都迁就她的时间和喜好。

但是，原来，他不知道，他想不到的事情，还有这么多。

连自己最爱的人健康出了状况，他竟然不知道！

沈顾南看着林乐辰溃败得一塌糊涂的神情，他心下不忍，收敛锋芒，“这些你不知道，因为周桦不会告诉你，她只会告诉你，她没事，她一切都好。”

沈顾南克制住心底的不悦，继续道，“她不说，你作为她男朋友，你就不能用点心去理解她吗？你哪怕有一分的理解，你就该知道，她就是身体里没那颗囊肿，明天不做手术，她也不该在辛苦了这么久之后，为了取悦你而牺牲掉自己的休息时间！”

林乐辰一直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没人会比他更心疼周桦，这样的批评，他无法接受。

再者，周桦这般辛苦这般忙，到底谁才是罪魁祸首？！

他心痛、难过，他想要开口反驳。

但沈顾南没给林乐辰开口的机会，他只淡淡一瞥，就知道林乐辰此刻所思所想。

他稳稳往下说，“你们年轻，热血，朝气，觉得全世界都是你们的。但是你要知道，我们作为成熟的社会人，不得不背负更多，背负一个公司，一个团队，一个案子，以及背后牵动的数以万计的普通人的生计。”

林乐辰张了张嘴，他刚才满腹话语，此时，一句都说不出来。

他第一次真切感受到，横亘在他和周桦之间的，不是五岁的年龄差，而是这五岁带来的两人世界的天差地别。

他突然意识到，往日的甜蜜热烈，往日他对自己的自信，通通是周桦呵护他，给他的美好。

林乐辰明白，周桦不想将她的世界全部告诉他，她只是想让他少背负一些，开心一些。

他也曾经试着去了解，可是周桦说，她身后的那个世界，复杂、狼狈、勾心斗角，是浑水池子，也是沼泽地，有一个人陷在里面就够了。

渐渐地，她不说，他也就不去问了。

沈顾南说得没错，他只享受了爱情的美好，但没有真正承担过爱情的责任。

过去他不懂，但是此刻，他突然懂了。

周桦被那种窒息感压到喘不过气来，她想说什么，却无能为力，她只是缓缓一抬眼，就看到往日里像太阳般燃烧的林乐辰，身上的光都不见了，他耷拉着肩膀，摩托车的车灯从他身后笔直的射出来。

周桦垂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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