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我,我没听错吧?」 听着公主略带哭腔的声音,驸马的手都抖了起来,但他却并没有露出开心的神情,反而十分紧张地看着我:「公主的身子受得住吗?」 我看着公主仿佛一下从天空跌入泥土的脸,缓缓摇头:「理论上来说,公主现在的身子还不适合受孕。即便现在怀上了,也不能保证胎儿能平安活到生产。」 「那就不要孩子!」驸马快速决定。 「不行!」公主一下站起身,情绪激动,「我盼了这个孩子这么久,他既然来了,你凭什么不要?」 公主用力抓住我的手,脸上难得露出怒容:「本宫命令你,保住我的孩子!」 好疼! 我知道她是因为情绪激动,并不是迁怒于我,再加上我怜惜她现在是双身子,没敢贸然把手挣脱开。 在我咬牙切齿忍痛的工夫,俞明曜迅速上前安抚:「姑姑,您冷静一点,小心伤到孩子!」 公主这才一惊,冷静了下来,松开了我。 俞明曜不着痕迹半挡住我:「姑姑,您别急,不如把老太医也叫过来,听听他怎么说。」 因着我是女子,俞明曜有心让我逐渐接手公主的私人医生工作,所以这半月以来,老太医几乎都只在府里养老,很少再替公主诊脉。 老太医来后,慎之又慎地看了脉,和我得出了同一个结论。 公主一脸颓败,往日的那身光彩和傲气全然不见,她双目无神地问我和老太医:「真就没办法了吗?」 我心疼不已。 我咬咬牙:「也不是全无办法,如果您愿意卧床保胎,遵医嘱吃药、扎针、用艾灸……我们就可以试试。但公主,这个过程很辛苦,结果也不一定好,更重要的是,您生产时的风险仍然会很大,即便如此您也要保下孩子吗?」 公主眼睛里的火被点燃了,她没有任何犹豫:「我要试!」 她想了想,又说:「你尽管大胆试,就算保不下来,本宫也不会给你降罪。但如果保下来了,你可以提一个愿望。」 15. 我从俞明曜借给我的小院子搬到了公主府,为了让我安心工作,公主让我住进了最豪华的客房,还拨了身边的大丫鬟和一串小丫鬟照顾我的起居。 俞明曜拎着酒壶晃到我这儿的时候,我正坐在廊下看着月亮和星星发呆。 看着看着,我叹了一口气。 「怎么,后悔了?」俞明曜问。 「后悔了。」 我太冲动了。如果按照我过去的性格,这种把握极低的事,我是不会建议患者尝试的。 对患者不好,对我也不好。 「我最近真是太不谨慎了。」我又叹了口气,这种情况似乎是从我意识到凡事都有俞明曜给我兜底以后开始的。 大意了啊! 但是…… 「我实在是不忍心看到公主露出那样的表情。你说,公主为什么一定要孩子呢?万一她出事了怎么办?万一驸马移情别恋怎么办?」 「他敢!」俞明曜把酒壶一摔,「如果有那一天,我和舅舅会撕了他。」 俞明曜口中的舅舅指的是皇帝。 半晌,他有些无语地看着我:「你能不能不要在别人家里说人坏话,冒冒失失,也不怕得罪人。」 我做了个鬼脸,也不看谁说的话更得罪人。 他白了我一眼,坐到我旁边:「姑姑并不是为了驸马才想要孩子,她是自己想要。十多年前姑姑曾经有一次做母亲的机会,但当时她要上战场,为了国家,她打掉了那个孩子。」 「这之后她就再也没能怀上。谁都不知道姑姑当时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做这个决定的,但你我都看得出来,这一次,谁都无法阻拦她。」 我有些低落:「做女子真难。」 俞明曜看了我一眼,突然说:「你还记得那个故意撞我马车的女人吗?」 我抬起头。 「她后来去了医馆,把手复位了,但说什么也不肯多花钱买药。去见官之前,她求我派过去的人把多的钱给她弟弟。那孩子咳得厉害,说是出生就如此,只能养着。」 所以那个碰瓷女是为了她弟弟! 「然后呢?」我巴巴地问。 俞明曜手托着头,满不在乎:「没然后,我让人把她放了,顺便给了你的帖子,让他们去医馆看病。」 我的帖子,那就是看病不收钱,拿药成本价。 我一笑,心情畅快了许多,并且觉得此刻的小公爷格外顺眼。 他说:「女子想要在这个世道生存得好,总要比男子难些,所以不论是姑姑还是你,又或者是卫氏以及这个女人,都有让人佩服的勇气和毅力。」 他收起手,看向天空:「我过去从没想过自己的理想是什么,看到你们,我想,如果能努力让这个国家变成一个女子也能生存得很好的地方,也不错。」 说完这些,他用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走了,照顾好自己。」 风从他的身上吹来淡淡的酒味,隔天一早,他去了战场。 16. 原来那晚他是在跟我道别? 公主说,俞明曜替了她的差事,但具体是什么,她没说。 总之并不是什么很安逸的工作就是了,毕竟皇帝并没有发过要他去边塞的诏书。 这么一想,俞明曜应该一直都做的是不能放在明面上的事,所以俞家的哥哥姐姐,还有皇帝、公主才对他那么宠爱。 ——那根本不是什么宠爱,是愧疚。 这个少年,被人说嚣张跋扈,被人说玷污了俞家的脸面,但内里那个真实的他,又有多少人有幸看见呢? 明明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却背起了最沉重的责任。现在又为了公主能安心待产,接下了她的工作…… 「哦,倒也不都是为了我。」公主躺在床上跟我说闲话。 我一边替她熏着艾灸,一边接话:「那是为什么?」 「似乎是为了哪家姑娘,在努力赚功勋吧。」 我极努力地克制,才没有让拿着艾灸的手停下来。 但不知为何,我嘴里有些发酸。 「小公爷也到了婚嫁的年纪呢。」我听见自己强装若无其事的声音。 「是啊,这孩子也是大人了。对了,你呢?打算什么时候嫁人?」 我,嫁人? 我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是大红嫁衣,还有挑起盖头时新郎官的脸。 雌雄莫辨,带着少年的英气,又带着少女的妩媚。 我摇摇头,甩开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暂时没有这个想法,我现在只想让您平平安安,以后想让更多人平平安安。万一嫁人了,对方想让我相夫教子,不让我做大夫怎么办?若是这样的话,还是不嫁了。」 虽说本朝有女官,外面也有女子经商,但到底还是少数。大多数男人都还是希望男主外、女主内。 我有理想,我也不想勉强自己。 公主若有所思:「这样啊……这就麻烦了……」 我想问怎么就麻烦了,但公主已经闭起了眼。 17. 时间在回忆和思念中滑过,京城迎来了一个热闹又冷清的新年。 热闹是别人的,冷清是我的。 街上张灯结彩,家家户户都贴起了春联、挂上了腊肉,空气里弥漫着幸福的香气,就连小儿被吹皴的脸都是喜气洋洋的。 公主给我了一个大封红,让我别总像个老太婆一样,不是在她身边坐着,就是在医馆坐着。 她让我也约三两个好友去外面玩上一玩。 我来京城才不到一年,天天眼里只有工作,哪来的好友呀…… 我领着龙凤胎小药童上了街,看着他们快乐地这边看看那边买买,心里突然腾升出一种隔着玻璃和雾气,看着他人欢闹的感觉。 众人皆清欢,唯我孑然。 我突然就想起了那个少年的笑,那样肆意张扬,就是公主府里开得最精绝的牡丹都比不过。 他要是在的话,我是不是就不会有这种孤单的感觉了? 「还说每年过年,都会亲手给我一个大红包呢。才第一年就食言了。」我没来由地生起气。 可能是工作实在机密,所以俞明曜没有往公主府捎一点信儿,唯一知道他是否安全的人,大概只有龙椅上的那位。 公主原本也是应该知道的,但皇帝希望她安心养胎,所以没给她透消息。 我只能劝自己,他要是有什么事,国公府和皇帝都不会看起来心情不错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