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要做的准备可太多了,书信、衣物、吃食、日用品、银两—— 想到银两,马奶奶默了一默,王珩却敏锐地猜透了她的心思,连忙道:「去年晚辈带去了一千两银票,伯父那边如今不缺银两打点,衣食用具也皆足够,只是他们愁肠百结,日夜惦记亲人,所以您只需多写些书信,这家书抵万金,亦是解心结的灵丹妙药啊。」 「好、好、好。」 马奶奶用棉袄袖子拭了拭眼角:「如今芝安也能写信了,我和他一起写。」 知道王珩要走,我奶和我娘手忙脚乱地为他准备了一大包吃食,咸菜丝、蘑菇干、柿子饼、炒松子、腌鸡蛋、栗子糕,如果不是他百般推辞,恐怕手里还得被我爹强塞两只活蹦乱跳的老母鸡。 「这使不得,使不得——」 王珩有点手足无措,拿出钱袋就要掏银子。 我爹犯了倔:「咋?看不起我们泥腿子?」 「怎会、怎会?」 初春时分,他看起来很热的样子,额头上渗出一层层的汗。 王珩昨晚是和我们一起走回家的,今晨起得早,赶上了赵大叔的牛车。 他翩翩贵公子,穿绸缎长衫的人,如今抿嘴蹙眉坐在牛车里,怀抱着一个旧包袱,听着赵大叔一会儿喊一声「拾粪嘞——」 那场景,滑稽极了,我想笑,强忍着,最终没忍住,还是「咯咯咯」笑出了声。 「我还以为是谁家老母鸡在笑呢。」 俊俏的公子知道自己遭到了嘲笑,脸色非常难看。 我故意逗他:「哪有老母鸡?哦,我家有,小舅舅若喜欢,下次记得抓两只带上。」 「哼。」 芝安在一旁也在忍笑,但他终是不忍见小舅舅吃瘪,于是求饶似的扯了扯我的衣角。 我见好就收,自然不纠缠。 就这样,一路无话,待到了镇上,将芝安送进学院,王珩急慌慌,转身就要走。 我望着他的背影,又很是想笑,正要笑时,他却忽然停住脚步,回过头来。 「我行商在外,居无定所,你若有事,传话到清风客栈即可,放心,日后你们,都由我王珩护佑。」 春风中,柳树下,那个翩翩少年郎,无比郑重地对我说。 05 王珩离开桃水村时,曾想留下几袋银两,但被马奶奶拒绝了。 「以我们如今的身份,留那么多银子在身边,是祸非福。落难之人,行事需谨慎低调些才是,村里人多又眼杂,日后你也少来,千万莫给陈家带来麻烦啊。」 历经了抄家横祸之后,马奶奶似乎活得更加通透了。 她的通透也在影响着芝安,自从得知爹娘和祖父都安好的消息,芝安的小脸上有了久违的笑容,渐渐地,连话都多了起来。 他原本就是个活泼幼稚又爱笑的孩子啊。 至于安芝—— 安芝如今被秋妹带的,简直就是一个小野丫头。 掐杨芽、摘柳叶、撸榆钱,她光着脚丫子,抱着合腰粗的树干,刺溜溜,很快就能像猴子一般爬到树尖上。 除了爬树,她还时常和村里的臭小子们打架。 有一日,张寡妇家的二小子在背地里说她和芝安的坏话,她拎着棍子,边打边追,一口气追出去二里地。 一个比她高半头的男娃子,硬是被她吓得屁滚尿流。 可纵是这样,与秋妹相比,安芝的这些厉害,也有些不够瞧呢。 八岁的秋妹,不学针织女红,偏爱做些惊世骇俗的事,譬如强将人压在身下,拿着针往人身上使劲扎。 扎人的,双眼冒光;被扎的,鬼哭狼嚎。 如今,秋妹的恶名已然在桃水村打响,俨然成一个小村霸了。 偏偏她还嘴硬,说自己不是村霸,而是在给人针灸。 村里有个瞎眼的怪老头,据传年轻时是个不错的郎中,很是擅长针灸。 但有一日,他在给人瞧病时,用针不当,把病人给扎死了。 苦主自然是要去县衙里告状的,于是,他被关了好多年,等放出来,头发白了,眼睛瞎了,性情也大变。 平素,这个怪老头闭门不出,很少与村里人来往,谁也不知他是靠啥活着的。 可秋妹这个小邪性,却不知何时缠上他了,总是偷偷跑去跟他学针灸,说来也奇怪,那老头偏偏还愿意教。 不过别说,秋妹聪明灵透,还真学了点三脚猫的手艺。 有一次,芝安上火,嗓子疼得吃不下饭,秋妹抓起他的手,在他的指头上麻利地扎了两针,挤出几滴黑血,没过一个时辰,芝安的嗓子就不那么疼了。 还有一次,冬宝受寒,半夜起了高热,秋妹二话不说,爬起来就给他撸胳膊揉手指,手法娴熟,目光坚定,颇有郎中风范。在她的折腾下,冬宝出了一身汗,居然安安稳稳地睡着了,没到天亮就退了热。 这把秋妹给得意的呦—— 「田爷爷说了,我胆大心细,是个扎人的好苗子!」 安芝在一旁嘟囔:「田爷爷?上个月你还喊他老瞎子呢。」 「那时候跟他不熟!」 我奶又气又乐,伸手就掐秋妹的脸:「不熟就可以瞎叫?你这个臭丫头,跟你说,会扎人日后也不能随便扎,现如今村里的娃娃们都躲着你走,你啊,顶风臭八百里了!」 「等着瞧,日后有他们求着我扎的时候!」 安芝忍不住朝她做鬼脸:「略略略,二姐姐吹牛皮!」 秋妹不敢闹我奶,却敢欺负安芝。 只见她双手一叉腰,朝安芝瞪圆双眼,中气十足的大喊了一声:「安芝!」 果然安芝吓得撒丫子就跑,一边跑还一边求饶呢:「我去撸榆钱,二姐姐你要不要吃榆钱饭啊?」 一个是会挠人的小野猫,一个是会发威的大老虎。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血脉压制吗? 我奶在一旁边纳鞋底边叹气:「哎,这俩丫头疯成这样,日后咋找婆家啊?」 马奶奶却觉得很欣慰:「咱家这三个丫头,春妹就不说了,如今撑着半个家,剩下这两个,秋妹有主意,安芝有胆气,都是极好的。老姐姐,你这话我忒不乐意听,恐怕,待她们长大了,咱家这门槛子都得被媒人踩破了呢。」 「哈哈哈哈——」我奶自然心里也是得意的,嘴上却故意贬低着,「这门槛子,恐怕不是被媒人踩破的,是被那些受欺负的人家打上门来打破的。 「哎,你说芝安他小舅舅,多好的后生娃啊,亲事咋就说黄就黄了呢?」 说到此处,我奶忽然想起王珩,忍不住便替他打抱不平起来。 马奶奶冷冷嗤笑:「蕲州崔氏,也是个势利眼。定是见珩哥儿为宗族所不容,怕自己家姑娘受连累呗。依我说,有福之男,不娶无福之女,天底下好姑娘多的是,有那崔氏后悔之时。」 我:「……」 见风使舵、见利忘义、拜高踩低、嫌贫爱富,这些世家真是好手段。 他们占便宜就占在了识文断字上,明明是黑心肠,却偏偏给自己安了个美名,叫识时务。 什么世道啊! 我家的八亩地,有三亩去年秋冬之际种了小麦,如今还剩五亩,我爹安排要种玉米、大豆、棉花和芝麻。 乡村四月,春耕事忙,眼见着别人家的田地都种上了,我家却还没犁完地,我便托赵大叔接送芝安几日,自己留在家里种田。 我奶和马奶奶年龄大了,桃水村这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