拟好诏书,姜乐橙将它递给裴瑜:“你拿着孤的圣谕,召集百官,面呈于天下。” 裴瑜意识到什么,双膝跪在她跟前,不肯接旨:“陛下!” 姜乐橙眼眶一酸,她将诏书放到裴瑜手上:“他既然想要孤让位,孤便成全他。” 这也是她最后一次成全了,再多,她也做不到了。 但愿,如君所愿吧。 姜乐橙心中清楚,一旦明浅继位,天下谁都可活,唯独她必死无疑。 她坐回帝位之上,面色凝重:“裴瑜,这是孤,最后一道圣谕!” 裴瑜死死握住手里的圣谕,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此刻,他竟控制不住眼泪掉了出来。 他神色肃穆,无比认真含泪跪拜:“臣,骠骑将军御前总领裴瑜,谨遵陛下谕旨!” 姜乐橙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静静俯视着大殿。 从她生下来,母君便将她当做女君培养,是注定要坐在这个位置上的。 只是,情之一字,叫她终究辜负母恩,明知死路一条,却还是亲手将杀她的利剑交了出去。 巍巍皇城已经一片狼藉,白雪被鲜血染红融化,到处都是杀喊声。 信王明浅一身铠甲推开殿门,在殿下仰望着安然坐于龙椅上的姜乐橙,而后一步步走上那九十九级的帝阶。 她冷笑一声,沾着血的长剑指着姜乐橙:“姜乐橙,你输了。今日就让母君在天之灵看看,当初选你为帝是大错特错!” 姜乐橙淡淡看着她,眼中泛不起一丝澜漪,轻叹了一口气:“孤若杀你,他这么多年的良苦用心便都付诸东流,你记住,你从不是孤的对手,孤从来只输给了一人。” 一个她永远都等不到的人。 明明当初说要与她在一起的人是他,如今舍弃她的人还是他。 她从未打算食言,一直都在盘算着要嫁与他,可他没等她。 没等她做好这一切,他便已经变了。 明浅见状,嗤笑一声:“听说陛下已经让人挖出祭坛,想必是为臣登基为帝做好了告罪于天的准备,陛下,请吧。” 姜乐橙敛去眼中悲凉,直直看向明浅:“孤可以去,但你可能回答孤三个问题?” 明浅愣了一下:“你说。” “第一,他日你登基为帝,可会善待天下百姓?” 明浅得意无比:“自会如此,待我登基,天下都是孤的子民。” “第二,我大昭朝堂皆是忠臣良将,你可会量才而用?” 明浅不耐点头:“会䧇璍。” 姜乐橙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也变得沉重:“第三,待你登基,可会护好国师傅容屿?” 明浅大笑一声:“孤登基,他便是孤的帝夫,那是自然!” 第十章 丧龙钟 伴随着祭祀的鼓声,祭坛开启。 姜乐橙一身帝王盛装走到祭坛正中,盘坐其上,明浅亲自割开了姜乐橙的手腕。 鲜血一点一点,缓缓盈满了祭坛的祭槽。 “点火。”明浅挥了挥手,鼓声逐渐密集。 火光从祭坛边缘燃起,瞬间包围了姜乐橙,一时天色大变,祭坛泛出红光。 骤然狂风忽起,吹倒了祭祀大鼓,风雪刮得人睁不开眼睛。 姜乐橙最后抬眼看了一眼飘雪的天空,想起来那年初雪,皎皎少年毫无预兆地闯进了她的长乐宫。 一眼便是终身。 他说:“昭国的国师都会一辈子忠于女帝,保护女帝,我以后也会。” 他说:“我会娶你为妻,我要生生世世都护着你。” 他说:“我是天生注定要站在你身边一辈子的,就算你与天下为敌,都有我在身边!” 言犹在耳,可是那个人呢? 权势,孤给你;云山,孤也给你;就连命,孤现在也给了你…… 负尽天下,负尽万民。 可这一生,孤,九死不悔。 手腕的血好似越涌越快,明明身处烈火,姜乐橙却觉得骇人的冷。 眼前的情景变得模糊,火光窜天而起,将她最后的身影彻底吞没在这个漫长无望的冬日。 …… 皇城正中,裴瑜一身银甲,报剑而立,拦住了傅容屿:“陛下圣命,让我带你去个地方。” 傅容屿皱眉,只看了裴瑜一眼,并不打算理会。 裴瑜站在原地,不能控制的泄露出一丝怨怼:“国师大人不想知道真相吗?难道你以为,每月那九十九人真是陛下所杀?” 傅容屿的脚步一顿,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他心中莫名升起一阵惶恐,眉头不由蹙紧,同一旁的云年低声道:“你带人去长乐宫,找到陛下,按照计划悄然带离皇城!” “是!”云年带着人,匆匆往长乐宫去。 傅容屿跟着裴瑜,一路竟走到了姜乐橙的书房。 傅容屿正生疑,里面便走出来几人。 却正是之前被赐死的中书侍郎几位大人,傅容屿身形一僵,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紧接着,外面响起整齐的脚步声,却是皇城亲卫,护着百官正往书房而来。 百官归位,整齐地候在殿外。 裴瑜才拿出袖中姜乐橙留下的诏书:“陛下有旨,众卿接旨!” 百官应声跪下,只有傅容屿愣在原地,心一瞬变得无比沉重。 “孤,为帝数载,虽安天下,却难得人心。今立信王为帝,望众臣与国师辅佐,共兴大昭。钦此!” 话音落下,百官沉痛叩首:“臣等,接旨!” 裴瑜面容紧绷,将手中的诏书递给傅容屿,语气冰冷:“每月死的那九十九人皆是国师你自己所杀,陛下为了你,瞒了天下人背上这万世骂名,国师可满意?” 傅容屿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大臣根本没有死?人……是他自己所杀? 不,不会的! 裴瑜咬着后牙冷笑:“你真以为自己谋逆一事,陛下什么都不知道吗?你不过是仗着陛下的不舍,生生的作践陛下的心意罢了!” 这话如一柄利刃刺破傅容屿淡然的伪装,他的脸色霎时惨白。 裴瑜眼眶发红,步步紧逼:“傅容屿,你身为国师,天下兴亡与你何干,便是陛下杀尽天下,你都是要站在陛下这边的!可怜陛下她还为了解你身上的伽蓝诅咒,要去以身祭天!” 大臣们亦是哀恸不已,大声叫骂:“你这乱臣贼子,陛下这般护着你,你竟然如此狼心狗肺,与信王合谋,若信王得了天下,安能放过陛下啊!” 傅容屿脑中一片混沌,不敢置信地后退了一步。 这时,云年喘着粗气匆匆前来:“国师,属下找遍长乐宫,根本没有看见陛下踪影啊!” 他刹那间脸色大变,疯了一样往长乐宫去。 “咚——!” 可是下一刻,天边丧龙钟大响,震耳钟声在整座皇城阵阵回荡…… 第十一章 钟响八十一声 自古以来,丧龙钟响,主国之大丧。 裴瑜听着钟声,忽然跪下来,大哭:“陛下!” 他自小跟在姜乐橙身边,做她的贴身亲卫,从她是公主开始就一直在陪着她,眼看着她从皇城中最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变成被囚锢在皇城的君王。 明明讨厌皇城的冰冷与尔虞我诈,却又只能被迫去接受一切。 丧龙钟响了许久,大雪洋洋洒洒掩盖了一地被鲜血浸透的红,满目苍凉。 傅容屿浑身僵直,声音发颤:“云年,丧龙钟响了多少下?” 云年跪在他跟前:“国师,丧龙钟响八十一声,主帝王驾崩啊!” 帝王驾崩……昭国帝王,只会是姜乐橙,她……死了? 傅容屿心口一瞬袭来翻云倒海的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