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一句。 老夫人身子一僵:“沉景,你可是……心仪虞意的?” 心仪吗? 或许在冥冥某个时间里,他是不自觉地对她挂了心的。 薛沉景没有回答,摇摇晃晃站起身,他看见棺中的她像是睡着了一般。 “母亲,这三年,我都未曾让她同我一起吃过一顿和气的团圆饭,就今日,一家人团团圆圆的。” …… 花厅。 一桌满汉全席摆在跟前,桌上的两人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二十多年来,想必这是最清冷的一顿饭。 桌上按照燕国旧俗,摆了空碗,给祖上亡人留了位置,以示亡人与在世之人的团圆。 薛沉景盛了一碗汤放在他身旁的位置。 记忆中,虞意习惯吃饭前喝一小碗汤。 可他放碗的时候却愣了一下,他以为自己不爱她,却不知何时也记得她的习惯了。 外面忽然听得一阵嘈杂,紧接着就有人高喊着:“灵堂走水了!” 他脸色瞬时大变,忙起身出门,就看见灵堂方向,火舌窜天而起。 可虞意的尸身还在那里! 他突然意识到,他与虞意的最后一丝联系也要消失了。 他疯了一样跑过去,整个灵堂已经被大火席卷,进不得人了。 他远远看见火海中,那一口黑棺被大火吞没。 第十三章 红颜枯骨 侯府的下人门提着水桶去灭火,可是火势太大,一时根本无法控制。 薛沉景眼前有些恍惚,他好像听到有个女人的声音在叫他。 “侯爷,救我……好烫……” 他愣了一下,这是虞意的声音。 他恍然看见虞意的身影在火海中挣扎,他脸色一白,抬脚就想冲进火场之中。 可是下一刻,他就被身边的侍卫牢牢抓住。 “放开!”他厉吼一声。 这些侍卫哪里敢松手,只急道:“侯爷,您不能进去啊!属下已经派人通知望火寮,他们马上就会来灭火了!” 薛沉景想把人踢开,却听见“轰”的一声。 灵堂中的大柱轰然倒塌,那口黑棺也全然看不到踪影了。 薛沉景立时僵在了原地,只能眼看着大火越烧越烈。 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虞意没有了,彻底消失了。 …… 大火烧了一整天,终于在第二天清晨燃尽。 侯府烧起来的黑灰飘了漫天,落在雪地里显得尤为刺眼。 说来一切也许都是天意,当初娶虞意进门之时,他厌她,烦她,不想见她,便特意将她安排在了离他院子最远的梧桐苑,那梧桐苑不远便是侯府灵堂。 这一场大火,不仅烧了灵堂,连带着她住的院子也都烧了个干净。 所有有关于她的东西都只剩了眼前着一片废墟。 薛沉景走进已经只剩了几根烧的乌黑残木的灵堂,地上还有烈火焚烧没有散去的热气。 他伸手翻开一片残瓦,手上立时烫出了泡,可他仍旧觉得冷,冷到心里发颤。 推开木柱,扒开瓦砾,他在废墟中慌乱寻找着她的踪迹。 他的手被瓦砾划破,被烫得发红也不肯停手。 “侯爷,你在找什么,让属下来找吧!”他身边的护卫有些看不下去了。 可是那侍卫才上前两步就被薛沉景厉声喝住:“不许过来!” 他不想有人踩到她,她一定会疼的。 远远地,老夫人看着在废墟中翻找个不停的薛沉景,不由红了眼眶,摇头哽咽道:“造孽啊!真是一场冤孽啊!” “老夫人,往常侯爷对夫人一向是不闻不问的,如今也许就是一时接受不了,要不咱还是去劝劝吧?”老夫人身边的嬷嬷犹豫着开口。 可老夫人却是沉沉的叹了一口气,眼中有泪光闪过:“我从未见过沉景这般……” 翻开一块早已烧得面目全非的檀木板,看见下面的一幕,薛沉景的眼圈兀自红了。 一副白骨,全是黑灰掩面,便就这般静静躺在地上,出现在他眼前。 薛沉景在白骨跟前蹲下来,伸出去的手都在颤抖。 他战场杀伐果决,早已看多了生死,虞意死的时候他只觉得心中难过,可是一夕之间,红颜枯骨,他到最后都没能让她安静地离开这个世界。 他解下身上的袍子在地上铺开,颤抖着将那副白骨温柔地放在上面, 在这之前,他觉得自己应该没有那么爱虞意,只是习惯了她的存在。 可这一刻,怎么冷心如他,竟还能流出眼泪? 都说男儿流血不流泪,他想,原来他已然这般爱她了,爱到什么程度呢? 大致就是,他这一身骨血是属于战场,属于大燕的,而他的柔情和眼泪都只是她一个人的。 他想,虞意到现在都应该是恨极了他的,不然怎么会走得这般彻底决绝? 可他也是在这一刻才明白,爱而不自知,便是他的罪过。 “意儿,不疼,我在你身边。”他死死将那副白骨敛在怀中,音色低沉而又沧桑。 那一瞬,他脑海中想过无数遍,若是他爱而自知,虞意化作白骨一堆的时候,他们彼时应该已然儿孙满堂。 可是事实上,她化白骨之时,他已孑然一身。 第十四章 半生寿命 云梦泽。 相传云梦泽是世间避世圣地,百世医家尽出云梦。 对于医家云梦,世人多有传言,一曰还魂,二曰生肉白骨,三曰死能复生。 房间里,香炉中冒起袅袅青烟,虞意卧在床上,身上还是那件黑底祥云的诰命宫袍。 她安然躺在床上,脸上仍旧没有丝毫血色。 一个八岁孩童模样的小女孩坐在床边,收回了替她把脉的手,摇了摇头。 “虽说你早已替她种下了双生蛊,能保她半条命,但我便是救活她,她也寿数难长。” 宋知庭深深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人,垂眸问道:“多久?” “难说。不过你要想好了,另一只双生蛊在你身上,要救她,要用你半生寿命来换。”小女孩看了他一眼。 宋知庭眼中没有丝毫犹豫:“换!” “那么她死了,你也会死,还是要换?” “换!” …… 一世如梦,梦中恍然,一觉惊梦,世事已迁。 云梦泽多种桃树,一到初春便是桃花纷飞,满眼望去皆是艳璨。 虞意泡了个药浴,路过回廊,就听见有两个小药童在聊天。 “说是甘州瘟疫凶险非常,眼下死了不少人了。” “别怕,每逢时疫,师傅都会派人去帮忙,只是不知道会派谁去了。” ……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正是起劲。 虞意听完脸色却是沉了下来。 她的母亲出身清贵,外祖父曾是太傅,后来老年辞官在甘州开设学堂,由此,甘州陆氏声名远扬。 当初虞家出世之时,皇帝念在外祖父的情面上没有连累陆家,所以,外祖父一家现在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可是如今甘州爆发了瘟疫,也不知道外祖父一家会如何。 “意儿,你在想什么?”正想着,宋知庭出现,叫了她一声。 她这才回过神来,一脸严肃地看着宋知庭:“师兄,我现在身子恢复得差不多了,我想去甘州!” 宋知庭与她从小青梅竹马,她心中所想,他总是能猜透的。 “巧了,我方才还同云梦阁主说了此事,她亦不想生灵涂炭,特让我们带了药去救人,也算是我们报她的救命之恩吧!” 说起救命之恩,虞意还是颇有些意外的。 世人都传云梦泽乃是百世医家所出之地,集医家大成,能生肉白骨,活死人,她本是不信的,可是她自己经历过才明白,传言不虚。 她还得多谢当初宋知庭一把大火烧了宣平侯府的灵堂,将她调包出来。 “那我们何时出发?” “明日启程!” …… 宋知庭虽为世子,在外面这些年,作风习气都是惯走江湖了的。 他们出门,两个包袱,两匹马,一把剑便能走遍天下。 “意儿,想起来,我们倒是好多年没有一起骑过马了,小时候打马球还是我教的你,那时候被虞相知道了,他可是没少罚我!”宋知庭与她并肩坐在马背上,眼中都是怀念。 可是提起虞相二字,虞意背脊一僵,眼神闪过一抹黯淡,没有说话。 宋知庭这才意识到什么,有些不好意思道:“对不起意儿,虞相出事的时候,我没帮得上忙。” 虞意深吸了一口气,敛去眼中复杂神情:“师兄,甘州之事结束,我想……回京城。” “给虞相平反?”宋知庭微微皱了皱眉。 虞意点头,眼中满是坚定:“嗯!” 她没忘记,她娘亲死前还在叮嘱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