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的思念会毫不犹豫地夺去他所有的意志。 安全房内,主任看着楚临晨将浑身湿透的防护服脱下来,原以为他终于要歇会儿了,没想到他又拿来一套新的防护服。 “少御。”主任抓住他的手腕,想要制止,“休息会儿吧,你都几天没睡了。” 楚临晨摇了摇头,满是血丝的眼中噙着几许逃避。 他不敢睡。 他怕一闭眼就会看见虞青翡最后的模样。 他更怕从有她的梦中醒来却仍旧要面对早已没有她的世界。 深知楚临晨痛苦的主任红了眼,忍泪劝道:“如果甜甜还在,看到你这样她会伤心的。” 闻言,楚临晨眼眶一热,攥着防护服的手紧了又紧。 如果虞青翡还在,可早就没了这个如果。 他扭过头,擦去眼角的泪水:“我知道。” 主任看着他强忍心疼的模样,叹了口气,也再说不出什么劝慰的话,只能让他一个人待会儿。 纵使已经告诉自己无数遍不能哭,楚临晨却还是忍不住落下了泪。 他颓然地坐了下来,十指穿过略微凌乱的黑发,无名指的戒指似乎跟着他的心一起发烫着。 他是医生,见惯了生死离别,也习惯掩藏悲伤。 但从没有一刻比现在更让他难受。 他甚至都不知道回去后该怎么面对空荡的家,那个已经没有虞青翡的家…… 一个月后。 疫苗虽然还没有研制出来,但原为重度疫区的F区已经得到控制。 与此同时,安和医院的医疗团队也接到了撤离的消息。 每个医护人员都不想走,因为这里还有很多人没有得到救治,可是却又不得不听从安排。 上直升机时,楚临晨下意识地转过头。 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了虞青翡。 她穿着防护服,一双温暖的眸子望着他,温柔地朝他挥了挥手,像是在做上回没有做的告别。 “甜甜!” 楚临晨嘶声喊了声,想要抓住几步外的人。 “顾医生!” 同事一把抓住他的手,可听见他叫出的名字后却又忍不住湿了眼眶。 眨眼后,眼前的虞青翡消失了。 楚临晨眼底的欣喜如烛火般熄灭,憔悴苍白的脸上带着无尽的落寞。 他不禁问自己,到底要多久,他才能接受虞青翡已经死了的事实。 同事拍了拍他的肩,低声道:“阮医生已经回家了。” 楚临晨喃喃道:“是啊,她已经回家了……” 他后退了几步,留恋地看着虞青翡站过的地方。 舱门缓缓关上,这一次,楚临晨再也看不到目送他离开的人。 慢慢的,热泪再次灌满了他干涩的眼眶,模糊了渐远的地面。 第十二章 葡萄糖 回到桐城已经是深夜。 楚临晨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安和医院。 值夜班的护士医生各自忙碌着,像是忘记了曾经在药室工作的虞青翡。 楚临晨强撑着精神,走进了办公室。 然而在进门后,他脚步一滞,再也无法挪步。 虞青翡曾工作过的位置上放着雏菊和百合,花围绕的是她一张照片。 楚临晨喉间发紧,眼底泛起阵阵悲伤。 没有人忘记虞青翡,只是谁也不想去触碰。 堪堪抬起沉重的腿,楚临晨走了过去,微颤的手忍不住将虞青翡的照片拿了起来。 她眉眼弯弯,笑得如春日的阳光,温暖灿烂。 然而这样的笑容却像烧红的刀子刺进了楚临晨的心,痛的他紧咬着牙不让自己哽咽出声。 急促的喘息让他看起来像个垂危的病人,猛然间,他“嘭”的一声瘫软在地,撞的一旁的椅子发出刺耳的响声。 在心痛到快要窒息的边缘,楚临晨终于支撑不住,陷入了一片黑暗。 一片混沌中,时光好像在飞速倒退着。 楚临晨看见了八年前的还是医学生的虞青翡。 他是大她两届的学长,也是她老师的助教。 那年的虞青翡朝气蓬勃,双眼中满是对医学的执着和热情。 她说:“医生是个既伟大又渺小的职业,他们就像天上的星辰,光虽微小,可汇聚在一起就能照亮无尽苍穹!” 这番话让楚临晨对这个女孩上了心。 他诧异,在大多数医学生在为一次次考试伤脑筋甚至劝别人别学医时,虞青翡却始终坚定不移地向前走着。 她说:“我们来自光明,但注定置身黑暗,因为我们紧握的是所有病人对生命的渴望。” 楚临晨又看见了两年前的虞青翡。 她穿着婚纱,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他知道,那是嫁给所爱之人发自内心的笑。 然而下一瞬间,眼前的一切都被熊熊大火所吞噬。 “甜甜!” 楚临晨红着眼,嘶吼着想要抓住被火光包围的人。 可脚下忽然一空,他再次坠入了一个没有底的黑暗中。 随着意识的清醒,楚临晨猛地坐起身来:“甜甜——!” 好一会儿,仓惶的眸子才慢慢有了焦距,他喘息着,怔怔看着雪白的四周。 这是病房,他正在注射葡萄糖。 “少御!” 一个女声的惊呼让楚临晨眼底划过一抹期待,他抬起头,那抹期待顷刻消失。 不是虞青翡,而是叶知薇。 叶知薇快步走到病床边,倒了杯水:“可算醒了,你知不知道你已经睡了快两天了。” 她将水递了过去,但楚临晨并没有接。 叶知薇一僵,只能将杯子放在桌上,嘴里的话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看着楚临晨消瘦了一圈,她忍不住心疼道:“少御,你别难过了,有些事你阻止不了的。” 闻言,楚临晨眼眸微暗。 阻止不了吗? 如果他给虞青翡足够的安全感和信任,她是不是就不会提离婚,也不会选择留在那儿。 如果他早些将两人的矛盾解开,他们是不是还能一起工作,甚至共度一生。 楚临晨阖上眼,艰难地吞咽着满心的苦涩。 叶知薇目光落在他无名指的戒指上,手不觉攥紧:“虞青翡……是你妻子吗?” 第十三章 凋零 楚临晨摩挲着戒指,满目悲凉:“嗯。” 他第一次在医院里,对外人承认了他和虞青翡的关系。 但心中升起的悔意却像根根钢刺扎进了空落落的心底,让他难以承受。 叶知薇紧咬着下唇,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满心的失落。 难怪那天晚上虞青翡会问她那样的问题,她还自以为是的说出了那样的话。 然而再想起之前自己在虞青翡面前和楚临晨那么亲密,一种羞耻感漫上了叶知薇的心。 她红了眼,哽声道,“对不起。” 闻言,楚临晨怔了怔。 或许应该说对不起的人是他。 他对不起虞青翡。 他让她一个人承受着瘟疫的折磨,甚至孤独的死在了国外。 楚临晨泛白的唇弯了弯,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他拔掉了手背上的针头,踉跄着朝病房外走着。 “少御!”叶知薇忙扶住他,劝道,“你现在还很虚弱,得休息会儿。” 楚临晨抽出手,通红的眼中带着无所谓:“我就是医生,知道该怎么做。” 叶知薇的手僵在半空中,明知道他心里想的是虞青翡,但还是忍不眼泪。 可她凭什么去伤心。 楚临晨和虞青翡是夫妻,她差点成了第三者。 虞青翡为了救人牺牲自己,她又凭什么去争…… 家门外。 楚临晨迟迟没有进去,他扶着门框,根本无法提起回家的勇气。 直到天渐渐黑了,他才打开了门。 一股沉闷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在余晖最后的光芒中,整个客厅昏暗的分外苍凉。 每个桌面和角落都已经落了一层薄灰,阳台的绿萝已经枯死,凋零的叶子四散落在地板上。 一阵带着热气的晚风从厨房没关的窗外吹进来,卷起冰箱门上不知道贴了多久的一张便利条。 楚临晨黯淡的眸子闪了闪,俯身将脚边的便利条捡起。 ——冰箱里有牛奶,记得热一热再喝—— 字迹娟秀,只是最后一个字留下一个深深的墨点。 好像留言的人在思考或者犹豫什么。 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