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救我用掉了半条命。她刚刚生产过,又入水救我,这一救让她缠绵病榻半年之久,连过年的宫宴都无法参加。 我才知道,原来小遇并不是她和太子的第一个孩子。她的第一个孩子是在马背上没有的……从此她便封了枪,放了马,再也不许人提起。可是她却为了我,重新拿起了枪,骑上了马。 我的娘娘,是这世上最好的娘娘。可是上天为何要这样待她?于是我烧了佛经,擦干眼泪。今后我不再求佛,我要自己保护她。 阿史那最后还是逃回了突厥,此后突厥那边就没了动静。也许有,但那些都是朝堂之上的事了,后宫里没有人谈起。太子偶尔会和太子妃探讨两句,更多的只是唉声叹气。 我知道,可能要打仗了。阿爹在世时就说过,我们与突厥注定要有一场恶战。所以,哥哥们才会在父母丧期也依然驻守在玉门关,不得回京。 太子妃常常望着远处的天空叹气说,我们实在是安逸得太久了,骨头都在歌舞升平中泡软了。 我终于明白了,不是没有人发觉突厥人的野心,而是现在的朝廷根本不想打仗,只是极力粉饰太平。 太子妃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忧伤地说:「曾几何时,我的手上也是有茧的。」她目光哀伤,仿佛透过她那葱白无骨的双手,看到了她鲜衣怒马、恣意张扬的曾经。 后来合静姑姑告诉我,太子妃的母家也是满门忠烈,甚至太子妃也是上过战场的。 太子妃那时还未与太子定下婚约,十几岁就随父兄上了战场。那场战役带来了尉迟家光大的门楣,带来了娘娘的太子妃之位,也带走了娘娘的父兄。娘娘那时少年意气满腔热血,与太子成婚不过半载,过不了养尊处优、沉闷拘谨的生活,又不顾众人阻拦赶赴沙场,誓死捍卫家国。 那时,唯一支持她的人正是也同样年少的太子。后来,她就失去了与太子殿下的第一个孩子。但她依然不退。在营中短暂休养后,又提枪上马冲上了战场。最后,终于得胜而归。 可是她的身体实在是损伤太过,修养多年又小产一次,好不容易才有了李遇。也是从那之后,她再也没有碰过枪,骑过马。直到那次为了救我。
不是一味粉饰太平就可以真正安稳的。 三年后,突厥联和西域各部举兵来犯,直取雁门关。突厥蛰伏了十几年,而我们安逸得太久。突厥大军势如破竹,我军节节败退,一时间人心动荡,举国哗然。
朝廷已老,近年来陛下一直求医问药,晚年的病痛大大消磨了他的精力,早已没了年轻时的雄心壮志,一味求和,甚至要割让燕云九州。奈何朝中阻力太大,求和派与主战派胶着不下。太子殿下终日乾乾,愁容紧锁,忧心忡忡,鬓间都已生了华发。 现在大概是议和派占了上风。可是不行,没有人愿意割让燕云九州。连我都知道燕云十六州是我朝的固国长城,割让燕云九州只会喂大西域各国的胃口。 这几日,太子妃一直都在院中擦枪。擦得那杆红缨枪的枪头锃亮锃亮的。太子一进院子,就被锃亮的枪头晃了眼睛。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一声叹息。 娘娘什么也没说,可是太子殿下已经知道了她的立场。 11. 没过几日,朝中就变了风气。朝臣纷纷请战,痛斥三军舌战群儒,死谏请战,一时间人心激荡,斗志昂扬。 可是太子妃仍然面无喜色,只是每日在院中练枪,练满三个时辰。夫妻本是同心,太子殿下常常看着太子妃练枪的飒爽身影,怔怔地发愣,神情凄哀简直要流下泪来。 几日后,陛下终于下令北伐,并命太子亲征。不出所料,太子妃也请命同去,铿锵有力无人能拦。 我看着她穿上战甲,跨上战马,笑得恣意张扬,我从没有见过太子妃这样笑过。她从前都是柔柔地笑,笑得眉眼弯弯,温和而宽厚。却从未见过她笑得这样畅快,这样耀眼。 这样的娘娘可真好看。 「娘娘。」我上前握住她的手。 她温柔却有力地回握:「小风儿,别担心。我会打个漂亮的胜仗回来,风风光光地送你离开东宫。」 「娘娘,我想和你一起去。」就算不能上阵杀敌,能替娘娘挡下刀枪也是好的。 娘娘温柔地出手擦掉我脸上的泪:「傻小风,都已经是大姑娘了,还是这么爱哭。要是你也走了,谁来帮我照顾小遇和望儿呢?」 我却哭得更厉害,「娘娘……」 「别担心,我答应你,一定会活着回来的。你要相信我。」她看向远方目光深远,像是忆起了往事,「娘娘我啊,曾经也是无数次从刀枪箭雨中活下来的。」 我站在马下看着太子妃与太子,牵起他们的手握在一起,是祈祷也是托付:「殿下、娘娘,雁门路远,同去同归。」
我远没有娘娘那般勇敢坚毅,此生也不可能上阵杀敌。我空有射箭的本领,却从没有什么在我的箭下丧生过。如果周然真的曾替我捡过开口雁,就会知道我射雁的那只箭是根本没有箭镞的。 我喜欢骑马射箭是因为我除了骑马射箭之外什么也做不好。所以就算他们都叫我神射手,可是每次打猎我还总是空手而归。手握利刃,心却宽仁,见其生,不忍见其死。 我生于盛世,长于盛世,又是家中幼女,父母溺爱,兄长偏疼。从来没有上过战场,见过战争。我只能射场上的靶心、鸽子腿上的蜜饯。既软弱,又无能。 所以我只能看着娘娘马背上的身影逐渐远去,什么都做不了。 「小风,守好东宫,等我们回来。」太子看着我嘱咐道。 我泪痕未干地点点头,小遇站在我身侧,悄悄握住我的手。 我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忽然想到我刚嫁进东宫的时候,也是这样看着他们并肩离开的。 那时我穿着嫁衣,手持喜扇端坐在辇轿里,五哥为我送嫁。我怀着忐忑与新嫁娘羞怯地坐在新房里,等着我未来的夫婿取下我的喜扇,同我共饮合卺酒。 我紧张又不安,我的夫婿他是太子,是天底下顶尊贵的人,而且他已经有了太子妃,且伉俪情深。他会不会喜欢我?或者只是短暂地喜欢一下我?他若是不喜欢我了,或者从来都不喜欢我,那我该怎么在宫里活下去?我会不会像诗人说得那样斜倚熏笼坐到明,然后像春天的花儿一样默默老去,成为用来装饰似海深宫的一个物件儿。 想到我那时惴惴不安的心情,我释怀地笑了。还好还好,还好殿下与娘娘确实鹣鲽情深,还好娘娘确实是很和善的人,也还好他们真的把我当家人。现在这样也很好,至少比我当初预想的好。 因为……我遇到了世上最好的太子和娘娘。 小遇见我突然笑了,疑惑地问我笑什么,我说我想到我嫁进东宫的那天,也是这样看着太子和太子妃离开的,那时候在我身边的也是你。 「小风,别担心。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小遇看着我,笑着漫不经心地说。 我这才认真地看向他,时间过得可真快呀。小遇已经悄悄长得比我高一个头了。他身形英秀瘦削,五官硬朗举止不俗,眉宇却暗含柔情神肖其母。想起我初见他时,他还是个半大孩童,如今想来已经恍若隔世。 我这才惊觉,我入东宫已经五载有余,小遇也已经长成了少年之姿。 我从乳母怀里抱过望儿,含笑看着他,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小遇长大了,可以娶亲了。」 说着往东宫走去。 小遇追上我还像小时候那样粘腻在我身边,「我才不要娶亲。」 「我像你这么大时,都已经嫁进东宫了。」 「那我也不要娶妻。国尚未定,何以为家?」我们并肩走在回东宫的甬道上,影子被日光拉得很长。 「何况,我有小风就够了……」徐来的清风吹散了小遇的呢喃。 我似听清,又似未听清。
作为皇长孙,太子不在朝中,小遇现在已经可以上朝听政了。我密切关注着西北战事,每日都盼着太子妃的来信。除了祈祷,大部分时间我什么都做不了。 忽然有一日,小遇回来的特别晚。我都将望儿哄睡下了,小遇还未回来。我便到宫门口去等他,等了很久才看到小遇远远地走来。 他垂头丧气,我迎上去柔声问他怎么了。 他像小时候一样扑到我怀里,闷声道:「皇爷爷有意给我赐婚。」 「这怎么行!」我惊呼出声。 小遇眼睛一亮:「你也觉得不行?」 「当然不行。」我肯定道,「你的亲事是东宫的大事,太子与娘娘都未在京中,陛下怎能专权独断不考虑太子与娘娘的意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