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颜婧儿翻了个身朝外,然后掀开床帘,见素秋正在绣帕子。想了想,她问道:“素秋姐姐可知大人为何一直不成亲?” “啊?” 素秋差点都要戳到手指头。 “大人都二十好几了,”颜婧儿道:“他这般条件,许多贵女都想嫁他呢。” 素秋好笑:“姑娘是被今日的阵仗吓着了?” “莫说姑娘被吓着,奴婢也是如此呢。”她说:“往年府上可没这么热闹过。” “那大人为何不成亲?”颜婧儿又问回刚才的问题。 反正不可能是因为跟她有婚约,毕竟她最初找上门来说是他未婚妻时,顾景尘显然都不知道有这么回事呢。 “这个奴婢也不知,”素秋说:“兴许,大人本身就不愿成亲吧。” “为何不愿?都二十好几了,也不小了。” 素秋噗呲笑出声:“哪里二十好几,大人今年也才二十四。” “可我们那二十四都已经……” 算了,颜婧儿不想纠结这个,看样子素秋也不知道情况,她垂眼继续躺回榻上。 “姑娘睡吧,”素秋说:“奴婢让厨房煨了甜羹,等姑娘醒了就能喝了。” “嗯。” 颜婧儿盯着床帐看了许久,最后也不知何时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这一觉倒是睡得有点久,因为颜婧儿还做了些乱七八糟的梦,累得很。 原本是想睡醒后去找顾景尘的,但她突然又不想去了。她坐在椅子上端着甜羹蔫蔫地喝了一半,然后放下。 “姑娘怎么不喝完?”香蓉问,往回姑娘最喜欢喝这个的,一碗都还觉得不够呢。 颜婧儿说:“我要去书房练字。” 说完,她就出了屋子。 香蓉在后头奇怪嘀咕:“练字也不妨碍喝甜羹啊。” 颜婧儿进了自己的小书房,书房很温馨,她后来还按照自己的喜好布置了遍。在窗下种了盆兰花,在墙上挂上了一幅自己画的素雪腊梅,又将纱帘换成了自己喜欢的浅紫色。 她以前在家中时一直跟父母说想要个小书房,她哥哥们都有,她也想要一个。彼时父母觉得她还小也没布置,倒是后来来了丞相府,洗秋院就现成有一个,这令她很欢喜。 不过,许是今日心情不佳,到了书房后那种温馨欢喜的感觉也全然没了。 甚至看桌面上的笔墨和砚台都觉得有点碍眼。 ——是顾景尘送的,彼时她考甲等,顾景尘给的奖励。 她站在桌边,拿镇尺压了压宣纸,再压了压宣纸,提笔蘸墨写字。 写了一张不大满意,又抽了张宣纸写,直到费了好几张宣纸后,她觉得兴许是顾景尘送的这支笔不好用,于是赌气地将笔放入水洗中搅拌,搅干净后索性将笔丢在角落的一个杂货箱里。 她又换了一支笔写,过了会儿,觉得可能是顾景尘送的砚台不行,于是又把砚台洗干净扔进杂货箱内。 她重新铺了张宣纸,这回总算觉得心无旁骛了,结果婢女就过来禀报说,顾景尘请她去百辉堂吃晚饭。 “……” 颜婧儿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眼散乱在地上被揉成一团团的宣纸,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将纸团映出斜长落寞的阴影。 她突然觉得自己挺幼稚的。 不就是捡风筝,有旧识吗? 也没什么了不起嘛! 洗完手,颜婧儿故作淡然地往百辉堂走,小厮见她来了请她先去正厅里等会儿,说顾景尘很快就忙完过来。 颜婧儿斜眼朝对面书房看了眼,书房这时门是打开的,还能看见几个穿着朝服的官员——是今天跟他一同下朝从宫里过来的,显然是忙到现在都还没回府。 她百无聊赖,看婢女们端饭菜进来摆放,自己无意识地双手撑在椅子扶手上,而后屁股用力往后一蹭,坐进了椅子最里边。 太师椅宽大,这般一来,颜婧儿的脚就够不着地了,且还直愣愣地伸向前。 “……” 第43节 她偷偷尴尬了会儿,见婢女们没注意到她这,于是不着痕迹地慢慢挪屁股。 但挪着挪着,发现门口站着个身影,挡了部分光。 颜婧儿猛地抬头过去,就见顾景尘不知何时来的,正站在那里看她,眼里划过些许笑意。 “……” 若是以往便算了,这种时候,他居然这样笑她。颜婧儿觉得难堪的同时,还隐隐腾升了点怒气。 笑什么笑! 没见过这么坐的吗! 因此,当顾景尘喊她去饭桌边吃饭时,颜婧儿揣着怒气硬邦邦地坐在他对面。 低着头,不说话。 “怎么了?”顾景尘问:“今日设宴不高兴?” 颜婧儿摇头,余光盯着婢女递来的汤碗。 “那是为何不高兴?” 她气得这般明显,被顾景尘察觉也很正常。颜婧儿索性继续破罐子破摔,自己都不曾发觉举止带着点任性。 “没什么,”她喝了口汤,问:“大人喊我来有事?” “无事,就问问今日设宴情况如何。” “哦。” 说完这句,两人也不说话了,厅内安静下来。 这般一安静之后,颜婧儿又觉得有些羞愧。顾景尘又没做错,她气什么?还无缘无故迁怒于他。 实在不该。 调整好心绪,颜婧儿也认真起来,喝了半碗汤后,她道:“今日茶宴挺好的,她们似乎玩得极开心,我也收到了很多礼物。” “什么礼物?” “帕子、香包、还有吃食。” 顾景尘点头,继续慢条斯理嚼饭。 过了会儿,他开口说道:“后日,我帮你请一天假。” “为何?”颜婧儿抬眼。 “带你去赴宴。”他说:“国子监祭酒苏云平母亲寿辰。其母曾对我多有照拂,与我颇是亲厚,这回她想让你也去吃酒,顺道见见你。” 颜婧儿的心突然紧张起来,莫名觉得有点像带她去见长辈的感觉。 甚至,预制不住的,她唇角往上翘。她努力往下压,压了还又不自主地翘起来。 顾景尘睇了眼,问道:“喜欢去赴宴?” “嗯。”颜婧觉得这个理由挺好,爽快点头:“而且能有一天休沐呢。” “只想休沐,不想读书?” “也不是,”颜婧儿道:“但读书久了也想玩会儿。” 说来奇怪,仅仅就顾景尘这么句话,仿佛带着魔力似的,她心情顿时有好了许多。 不过,她心里还装着件事,吃完饭后,她犹犹豫豫地问:“大人,我今天……” 顾景尘抬眼。 “我中午经过游廊时,听见你和别人说话了。” 面对顾景尘平静的目光,她很紧张,担心顾景尘一眼就看透她的小心思。 颜婧儿尽量镇定道:“我也不是故意偷听的,而是经过时不小心听到了。” “什么?”顾景尘问。 “就是那个沁儿姑娘…”她佯装很随意的样子,问道:“大人跟她是旧识?” “哦,我就随便问问,也只是好奇罢了,之前在敏阳郡主的宴会上没见过她,今日是第一次见。不过后来沁儿姑娘跟我辞别时说与你是旧识,还说是刚来京城探亲的。我想着既然是旧识,且初来京城,要不要请到府上好生招待?” 颜婧儿边说,边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可话已经出口容不得退缩,只得努力想法子圆回去。圆到最后,她都后悔要说这样的话了。 顾景尘眸子深邃平静,永远让人猜不透他想什么。 颜婧儿紧紧扣着自己的手指头,垂下睫毛,掩住自己的情绪。 他听完,淡淡道:“不必。” 过了片刻,又开口道:“也不是什么旧识,此人是我恩师的侄女,她幼时见过几次。” 他这话听起来像是在解释,颜婧儿有点不敢相信,但同时也觉得很开心。 也不是什么旧识,他说。 颜婧儿抿直的唇角一松,萦绕在心口一下午的阴霾,倏地就烟消云散了。 … 七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