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了。 然而他伸出手去试探,没有呼吸,没有脉搏。 下人们跪了一地,纷纷乱乱的声音说着:「侯爷节哀。」 苏芷音的大丫鬟玉书跪在最前面,眼眶通红地上报—— 夫人郁郁了很久,得知侯爷要纳妾后,心灰意冷,已经存了死志。 于是侯爷去和柳闻莺洞房花烛的时候,她吞了事先准备好的毒药,被人发现时,身体已经冷了。 玉书尚且是最能自持的一个。 至于玉画玉琴几个年纪小的丫头,哭得要断了气,望向他的时候,眼神几乎要吃人。 这一切都在提醒着赵朔—— 苏芷音真的不在了。 她不会再说话,不会再笑,不会再在他把她从马背上抱下来时,悄悄羞红脸。 她目送着他走向另一个女人时,到底在想什么? 而自己尽管回头了多次,却最终没有回到她的身边。 如果他当时没有走…… 赵朔突然吐出一口血来,随即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 赵朔在床上躺了很多天。 柳闻莺的药本就透支了他的身体,而苏芷音的死唤醒了他的心魔。 郎中来瞧过许多次,流水般的汤药灌进去,堪堪吊着他的一口气。 其间他挣扎着起来过一次,去苏芷音的灵堂。 操办丧事的,是苏家来的人。 为首的是个面容清冷的年轻人,是苏芷音的弟弟,赵朔浑浑噩噩地想要往棺材旁冲,被这位苏公子叫人摁住了。 「侯爷,你这是做什么?」 赵朔呆呆地看着棺材。 他想和苏芷音一起死。 他们躺在同一张婚床上睡过,现在,他也想躺进这棺材,和她同眠。 「我姐姐生前的事,我就不多说了。」苏公子声音很冷,「如今,还希望侯爷能给她最后的安宁。」 苏家人带着苏芷音的棺材走了。 他们说,她不喜欢京城的气候,所以魂归故土,应当葬在江南。 于是苏芷音就这样消失了,连座墓碑都没有留给赵朔。 此后的三年,赵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 他常常在下雨的时候坐在屋檐下,学着她的样子听雨,回忆着与她有关的所有细节。 他第一次去她家,她悄悄地从帘子后面往外望,被他发现了,立刻缩回头。 很可爱,像只受惊的小鹿。 苏家是江南的望族,世代显赫,苏芷音又是嫡长女,十五岁时在闺中所作的诗歌传至京城,文人骚客皆为之惊艳,才名就此远播。 他上门求娶,苏家最开始是不同意的,他们原本想将苏芷音送入宫中成为皇妃。 而他相比之下并没有那么出色,侯府爵位是高,但已经是闲职,所依仗的不过是老侯爷当初军功留下的祖荫。 但她喜欢他,跟家里争了好几次。 家里人还是宠她的,在家族荣耀和女儿幸福之间选了后者,松口让她嫁了他。 她是个很好很好的妻子,他胃痛,她便找了好多方子,换着法子给他食补。 侯府老夫人去世,他最痛苦的时刻,她陪在他身边,反反复复地说:「夫君,你还有我。」 她是他最亲密的人,一生一世绑在一起,绝不分离。 当初和柳闻莺被迫分开的时候,赵朔曾觉得自己会念她一辈子,想起来时便会痛彻心扉。 但后来,赵朔捧着苏芷音为他熬的汤,想起柳闻莺这个名字时,竟然觉得并没有那么痛了。 年少时惊艳了他的恋人随着时光淡去,夜深人静时醒来,他看着枕边安睡的苏芷音,只觉得安心。 而现在,当他再在睡梦中醒来,朝枕边摸去时,只能摸到一片冰冷。 赵朔没有接柳闻莺入府,空旷的侯府内,就这样孤零零地一个人。 他开始呕血,找了很多郎中看,又去宫中找了太医,吃了一服服药,但反反复复地没起色。 大半年后,柳闻莺生了孩子。 是个女孩,柳闻莺很失望,不太管她,只让乳母抱着。 乳母和丫鬟倒是很疼那个孩子,她们轮流抱她、逗她,瞧着她一天天长大。 有一天,赵朔听到她们议论: 「这孩子生得,好像和侯爷并不像……」 像有一把冰冷的剑,径直刺入了赵朔的心底。 他没有立刻发作,悄无声息地查了几个月,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当初赵朔去春烟楼找柳闻莺,每次都是一个小厮给他引路,那个小厮唇红齿白,眉眼俊秀不说,一对瞳仁儿还是浅浅的琥珀色。 而这个孩子,瞳仁也是浅浅的琥珀色。 赵朔找来柳闻莺,把自己猜到的事情告诉了她。 柳闻莺又哭了。 她流着泪,讲自己如何对赵朔一片痴心,是那小厮觊觎她的美色,给她下了药。 赵朔平静地看着她哭闹、自残、寻死觅活,突然发现,自己心里一点儿感觉也没有了。 当他不再动情时,他惊讶地发现,原来柳闻莺每一次的招数都是如此地雷同,她甚至连流泪的角度都是一模一样的,露出最漂亮的侧脸,摆出最可怜的姿势,每一滴泪都被计算好,每一句台词都经过编织。 赵朔突然觉得可笑。 想来也是,他第一次见到柳闻莺时,不过十七岁。 而柳闻莺十一岁时便入了春烟楼,在那里被嬷嬷一点点调教着长大,已经混迹欢场近十年。 她给他弹过的琴、唱过的曲、说过的话,都不过是被嬷嬷教出的技巧,除了他外,还给千百人弹过唱过说过。 而他竟然把这娴熟的技巧,当成了赤诚的真心。 …… 其实仅此一次的真心他也得到过。 但被他亲手毁了。 11. 又是三年过去。 赵朔老了许多,他其实风华正茂,但所有人见到这个年轻人,都会感到他身上有股沉沉的暮气。 柳闻莺已经死了很久,坟前长起了青草。 ——是被他失手杀的。 他已经忘了具体的过程,只记得她哭着来抱他,问他是不是念着苏芷音,所以才不肯和她同床。 而他听到苏芷音的名字时骤然失控,将花瓶砸在了柳闻莺的头上。 …… 皇上念在他父亲的军功上,尽力对他怀柔了,但此事影响恶劣,永乐侯府在京城本就不好的名声,自此彻底变得恶劣。 侯府衰败得很快。 他把大部分家人都遣散了,一个人静静地待着,有时候一坐就是一天。 如果说他还做了什么好事的话,大概就是将柳闻莺的孩子带给了那个小厮。 那个小厮倒是很疼女儿,他取出攒的钱,要带女儿离开京城。 「去哪里?」赵朔问他。 「江南。」小厮说,「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我想让女儿在江南长大,她大概会出落得温婉秀丽、知书达理。」 因着这八个字,赵朔给了小厮很多赏钱,小厮千恩万谢地走了,完全不明白侯爷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其实只是因为赵朔想到了,她也是在江南长大的。 温婉秀丽,知书达理。 果真如此。 就让那个无辜的小女孩在江南长大吧,父母这一代的龌龊肮脏,不该落在她身上。 赵朔自己也想去江南看看。 恰逢西南有暴民造反,皇上下旨平反,赵朔便自请前去。 他绕道去了江南,想看最后一眼。 12. 赵朔没有想到,自己会在江南见到苏芷音。 在一家裁缝铺子里,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这罗裙好看!」是玉画,那个叽叽喳喳的小丫鬟。 「可是,是水红色的……」这是玉琴,她的吴侬软语口音最重。 「水红色不好,小姐要么换一条?」这是玉书,她声音总是沉稳,就如她的性子一般。 赵朔屏住了呼吸。 下一瞬,他听到了一个很多年来,只在梦里出现过的声音。 「颜色有什么错?」女子的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