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祝终于熬出头了。 这六年,萧绒读书,我则全心经营父亲留下的酒庄。 我起早贪黑,不曾睡过一个完整的觉,手脚常年裂着口子,疼得钻心。 每每这个时候,萧绒都会紧紧抱着我,咬着牙道: 「不管用什么手段,我一定让你过人上人的日子。」 现在,我们终于熬出头了。 在邻居们恭贺声中,有人问萧绒:「你和赵东家今年是不是要成亲了?」 我脸发热,期待地等着萧绒回答。 他没有我预想的热情,而是淡漠地道:「才入官场,不着急。」 我以为,他真的只是如他的回答所说,出入官场疲于应付,暂时不能分心做别的事。 可是,我听到了首辅将他的女儿许配给了他,而萧绒也痛快应了。 男才女貌的婚事,一时成了京中美谈。 我不敢置信,如遭雷击。 那夜他没回来,只让人送了一封信,信中道:「让你过好日子和娶你,已经相悖。姐姐,我好累,希望你体谅。」 我不服气,更不死心。 当天便去衙门找他,他不见我,我去他赁的宅子外等他,他为了避开我,连家都不回了。 一连三个月,我像是个孤魂野鬼,游荡在萧绒可能出现的每一个地方。 这样的我,成了全城的笑话。 他们编派了关于我的难听的故事。 但我不在乎,我只想得到一个答案。 那天,萧绒终于肯见我了,他撑着伞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我以为这世上,你是最懂我的。」 「姐姐,仕途好难,我需要一个助力,才能帮我实现抱负。」 我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那我呢?」 他垂着眼帘,立在细针似的雨幕里,声音远得像是隔着千重的山, 「我穷怕了,苦怕了,我想当人上人,我想将欺负我的人,踩在脚底。」他抬起眉眼,「姐姐,别拦着我。」 他转身,背影清冷孤绝。 我跌坐在地,几乎声嘶力竭。 我们从七岁开始,每天都在一起,从十三岁开始,我们相依为命,成为彼此活下去的唯一支撑。 我从未想过我们会分开。 所以在他订婚那天,我撞死在他新府门外的石狮子上。 我撞了,他没后悔,而我却日夜活在痛苦和后悔中。 幸好,上天怜我,给了我重来一次的机会。 这一次,我决定成全他,让他去高飞,去做他的人上人。 几个月的魂不守舍,白天黑夜地蹲守他,我早已没了人样。 我烧了热水沐浴更衣,为了自己做了一顿饭,菜都是我自己喜欢吃的。 我正吃得高兴,院中却响起了脚步声,随即萧绒出现在门口。 我和他对视,各有惊讶。 「回来有事?」我问他。 3 「没事。」 萧绒在桌前坐下来,等了一刻,见我没有喊他一起吃的意思,他便自己去拿了碗筷。 我自顾自地吃着饭。 「咳咳,」萧绒咳嗽起来,急着倒茶漱口,「怎么这么辣?你什么时候开始吃辣了?」 我嘲讽地笑了笑,「我一直喜欢吃辣,只是因为你不吃辣,所以我做菜不放辣椒而已。」 萧绒喝茶的动作一顿,抬起眼帘静静地看着我,「姐姐,我很怕你出事,你、没事就好了。」 我喝了口汤,轻松地朝着他笑了笑,「我过得很好,你想多了。」 萧绒想笑,但笑容没有展开,显得尴尬又失落。 我收拾碗筷去厨房,洗碗时,萧绒站在厨房外,声音很低。 「姐姐,忘了我吧,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会过得很好的。」 要是前世,我会让他想一想过去三千多个日夜,我们在一起的点滴,让他不要丢下我一人,面对这冰冷的人世。 除了他,我没有任何亲人了。 可瘫痪的七年,已经磨平了我的一切幻想。 现在,我只想自由地活着,任何人对于我而言,都不再重要了。 「好!」我含笑望着他,满不在乎地道,「祝你平步青云,得偿所愿。」 萧绒扯了扯嘴角,有些错愕,也有些艰难。 收拾好出来,萧绒已经离开了,桌上留着三千两的银票。 和前世一样,他给我送来了足够的银子,保证我衣食无忧。 我也是靠着这三千两苟延残喘了七年。 这一世,这三千两我依旧会收下,他说是报答我养育他的恩情,那我当然不会客气。 以后就两不相欠吧。 舒服地睡了一觉,第二天我去了酒庄。 我精神饱满地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让所有人都十分惊讶。 「赵东家不拦着萧大人成亲了。」 「看她和以前没什么两样,而且看上去还要更开朗,应该是没事了。」 「前天是谁发誓说赵东家会想通,他跪着吃墙皮来着?」 我追着萧绒闹得沸沸扬扬的三个月,在我收手后,事情悄无声息地翻篇了。 我每天在酒庄和家里两点一线走动。 父亲酿酒的手艺是赵家祖传的,但父亲当年走得太急了,他的手艺我没有学过,后来还是翻着他留下来的《赵氏酿酒手法》,我略通了其中一种酒。 这些年,我没有心思钻研,一心照顾着萧绒,帮着他达成夙愿高中皇榜。 现在不再在乎他,我重新将《赵氏酿酒手法》拿出来,仔细琢磨。 我希望,在我有生之年,能将曾经闻名于世的洛水赵氏酒发扬光大。 忙忙碌碌,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春去秋来,赵氏酒庄的新上市了竹叶青。 我在街上摆了长长的品酒台,邀请全城老少过来品鉴。 竹叶青香气淡雅,口感清甜,老少咸宜。 所以,它迅速打开了销路,我们高兴之余也忙得犹如陀螺,连轴转着。 就在我们高兴之际,一张订单送到酒庄来。 「首辅家大小姐成亲,要定六十坛竹叶青,中秋节前交货。」 首辅家大小姐成亲,那就是萧绒要成亲了啊。 前一世他好像就是中秋节前成亲的,彼时我以为他会来和我说一声,可实际上,他一直没有来过。 在大家担忧的目光中,我轻松地道:「放心,我们一定按时将酒送到。」 4 中秋节前,我亲自带着人,将六十坛酒送去。 小厮引着我们从角门入内,等收酒钱时,有位端庄妍丽的女子,由丫鬟簇拥而来。 「你就是赵澜玉?」女子问我。 「是。」我与她颔首,「赵氏酒庄赵澜玉。」 女子静静看了我一眼,忽而吩咐婆子:「多赏她五百两。」 她吩咐完,又淡扫我一眼,拂袖而去。 蔡府的丫鬟纷纷回头看我,她们嬉笑打闹着,满脸的轻蔑。 「就是个村妇嘛,比不上小姐半根手指,嘻嘻。」 「东家,她什么意思?」柱子攥着拳头,后槽牙咬得咕咕响,「得意什么,不就投胎好些。」 我将打赏的五百两银票叠好,带着大家出门,「她投胎好就是本事,我们不服气也得憋着。」 柱子气得抹眼泪。 我却扑哧笑了,笑他身高近八尺满身腱子肉的大男人,眼泪跟不要钱似的。 出门后,我将五百两捐给了慈安堂。 萧绒和蔡元娘的婚事很热闹,鸾驾半副红妆十里。 我没去观礼,因正忙着新的酒庄修装事宜,店面扩大了两倍,事情也更多了。 青娟怕我想不开,一整日都跟着我。 「我真没事,你别杵着,赶紧干活。」 青娟却气得哭,「萧绒太坏了,说变心就变心。他怎么不记得,以前你忍着冻,将自己棉袄拆了给他做成厚的,他怎么不记得,你……」 我捂住青娟的嘴,戳了戳她额头。 「一边让我忘记,一边又不停地提醒我,你到底想怎么样?」 青娟喃喃地说不出话来。 忙了几日,我实在太累了,靠在家中的石榴树下歇息。 这棵树是萧绒无意间丢了颗籽儿发芽长成的,迄今已七年了。 七年了,树依旧只开花,没结果。 迷迷糊糊睡着,忽然又惊醒,我感觉刚才有人在身边,可醒后四处找,又什么都没有。 「奇怪。」我走到门口,破旧的院门,正微微地摇晃着。 「东家。」青娟高兴地跑来,告诉我,「庆州有货商找我们定竹叶青,一千坛,您快去看看。」 一千坛,够我们忙半年了。 于是这半年,我们四个人住去了酒庄,心无旁骛地干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