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都流于表面。 我想,对他来说,我是个凑合的人。 因为我和他认识得久,因为我乖,我听话,我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他眼里疯狂的爱,从没有落在我身上。 「抱歉,老婆。」 「会开晚了,饿了没?」 男人进门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 这几天他慢慢改口喊我老婆了,因为我俩的婚期确实将近。 饭菜我准备好了,盈盈的灯光下,我看着他。 几度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他扬了扬眉,走到我身前。 俯身自然地解掉我围裙的带子,放柔了声调。 「怎么了?」 「委屈成这样?」 「陆仰,我……」 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要把病例给他看。 偏偏这时候,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男人接起。 那天他脸色猛然的变化,我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冷漠,讽刺,失措,然后崩溃。 这样的表情,我是见过的。 苏婉玲宣布出国那天,我在他脸上见过。 解到一半的围裙带子不解了。 他猛地转身,拿起挂在门口的外套,拿车钥匙。 「有急事,我出去一趟。」 我想勾他的衣袖,却触及到他一瞬间的冷漠。 我知道,他是不想再朝我做过多的解释。 关门的声音。 将我,阻隔在他的门外。 7 刚开始,我以为是他公司出了什么事。 可他一整晚都没回来, 我给他发消息,他不回。 打电话,他就直接挂掉。 他回我消息本来就慢,可这样挂我的电话,是头一次。 后来,还是他朋友看不下去了。 告诉我,是苏婉玲自杀未遂。 他守在她床边,守了整整三天三夜。 苏婉玲割腕,可连静脉都没割到,就薄薄的一条血线。 医生诊断说是轻度抑郁。 这几天,陆仰都守着她。 苏婉玲听不得电话的铃声,所以他把所有的电话都挂了。 苏婉玲不要他跟其他人说话,所以他就没回过任何信息。 我到医院时,苏婉玲缩在被子里,卸了妆,只露出一双杏眼。 脸色苍白,见了我,却像被攻击中要害的野兽。 「你把陆仰还我!」 「你凭什么嫁给陆仰?你配不上他!」 她歇斯底里,我退后几步, 明明前几天她还光彩照人,这几天,就成了这样。 我张了张口,可是一瞬间失声,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我什么都没说出来,就被闯进病房的男人攥着手腕拉走了。 陆仰的脸色也不好,还穿着走时的蓝衬衫,这三天,他大概都没好好休息过。 我垂着眼,跟着他走。 医院走廊上人行色匆匆,他把我拉到一处没人的楼梯拐角,才松了手。 「苏婉玲在国外得了抑郁症,才这么说话的,不是……」 「陆仰,我把你还给她,好不好?」 我打断他的话,抬头对他说。 他愣在那,问我: 「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不结婚了。」 「我把你,还给他。」 「……」 大概是没想到这些话会由我说出,陆仰愣在那,然后握住我的手腕。 「好了别闹了,苏婉玲有抑郁症。」 「她生病了,别跟她争,好不好?」 我低着头沉默了很久,才把那句话说出来。 「可我也有。」 他顿在那里,似乎有些被我气笑了。 「你也有抑郁症?」 「你那么爱笑,怎么可能有抑郁症?」 「别闹了,好不好?」 「……」 我愣在那,看他,看了一两秒。 咽喉似乎被什么东西掐住了,心脏浸入迟钝的酸涩。 我只想快点逃离,离开这个地方。 于是我转身,向医院的出口走去。 陆仰没有追上来。 8 我打了辆车,往家里的老房子那开。 其实我回家的次数真的很少。 就连结婚,都是电话里跟我爸说的。 他不在乎,说不想参加我的婚礼,说让我妈去参加。 可小时候起我就一直在找妈妈,那个女人一年都回不了几次国。 老家的房子据说要拆了,能分得不少拆迁款, 但我爸连问都警惕我问,因为这笔拆迁款他是要全给小女儿的。 他和……另一位阿姨生的小女儿。 穿过稍有些杂乱的小院子,我摁下了门铃。 有个男人跑过来开门。 「星星,回家啦,累不累?」 「有没有好好学习呀?」 男人宠溺的笑在见到我时僵在脸上,然后换了副语气。 「你怎么来了?」 「……」 「爸,我来看看你不好吗?」 我从那极小的门缝中挤进家里。 他总是觉得我觊觎他的财产,不乐意我进家门。 我环顾了这里的家装,墙上挂着一些相片。 我爸,一名阿姨,和一位朝着镜头欢笑的女孩。 这才是一家啊。 没有……我。 「诶,姐你回来啦。」 门再次被打开,穿着高中校服的女生走进屋里。 我爸便立马换了个脸色,嘘寒问暖地问她累不累。 女孩似乎搭理他一下都不愿意,径直走进了房间。 我爸朝我脸色一板。 「我告诉你,星星现在是高三关键时期。」 「你别没事打扰她。」 「我就怕她情绪被你这个整天丧了吧唧的人给传染了!」 「……」 我点点头,垂下眼,想让自己笑,可唇角勾起的幅度大概不是很好。 「爸,我病……好像又加重了。」 「医生给我开的药变多了,有时还会出现幻觉,我……」 我想组织语言再说些什么,可他已经打断我的话。 「你有什么病?你不就是矫情!」 「什么狗屁抑郁症,就是你不够强大!你没有韧性!」 「现在的医学真的是,胡乱给人安些头衔。」 「就是要搞钱!」 「……」 于是我所有的话都咽进喉咙里,不知道从何说起。 接下来的一字一句,都变得无比艰难。 「爸,我……不想结婚了。」 果然,他暴跳如雷,然后嘲讽地朝我笑。 「什么?」 「呵呵,我就知道你。」 「你从小到大就是这样,矫情得要死。」 「这次,肯定也是惹了男方生气,人家甩了你了吧?」 「我跟你说,你收收你这脾气吧!」 「你这样,谁要你?」 「……」 我不知道自己沉默了多久,多久。 直到又开始耳鸣, 直到眼眶开始湿润。 头顶传来他的奚落声。 「还哭!还哭!」 「多大人了还哭!」 「什么抑郁症,你就是太懦弱!」 「做人要坚强!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 永无止境的低鸣,因为另一道女声的插入才结束, 「诶,安安,你回来啦。」 「老陈,你骂孩子干什么!」 「安安,要不要留下来吃饭呀?」 是……我爸新娶的那个女人。 她朝我抱歉地笑了笑,问我。 「安安,要留下来吃晚饭吗?」 可是,桌上就三副碗筷啊。 屏息良久,我摇了摇头。 踏出家门,走进夜色里。 9 好像从这几天开始,夜里就降温得特别严重。 我裹了裹衣服,盯着来来往往的车流量。 好像在某一瞬间,那串银色的线汇聚成野兽,朝我扑了过来。 我知道,总是这样,我又开始出现幻听了。 我听见我爸说: 「你就是不够坚强!」 我听见以前的同学说: 「她啊,就是太懦弱了。」 「要我,早就反抗了!」 我听见陆仰说: 「你那么爱笑,怎么可能有抑郁症?」 黑色的迈巴赫停在我的面前,男人将车窗降下。 搭着方向盘,沉沉的眼眸看着我。 「哭什么鼻子?」 「跟我回家,嗯?」 「……」 好半晌,我才意识到,这不是幻觉。 是陆仰,真的出现在我面前。 我不懂他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以为他还在陪苏婉玲。 他不可能放着苏婉玲不管的。 夜色里,他的双眼就如同拉扯人深陷的暗潭。 似在告诉我,他对我势在必得。 ……我永远也逃脱不了。 可是,可是啊,我有什么选择呢。 我回头望着身后那栋楼房亮着的暖光。 爸爸告诉我,是我太矫情,是我太任性了。 所以。 是要笑就好了吗? 是要服从就好了吗? 那样就能开心吗? 我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男人俯身,揉了揉我的头。 在我的唇角落下一吻。 「别假装自己有抑郁症了,嗯?」 「下次,就没耐心哄你了。」 10 陆仰好像对我变得更好了。 他对我这样好,甚至让我有些不太习惯。 以前婚礼的各种事项都是他委托下属办,他对这种事一点都不上心。 可今天,他却要带我来选婚纱。 富丽堂皇的店里,层层叠叠吊起来的婚纱令人眼花缭乱。 陆仰坐在沙发上,随手选了几件婚纱的样式。 我瞄到的价格,都能买下我爸的一辆车。 我在店员的帮助下套上婚纱,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男人面前。 他背靠着黑色的沙发,眯着眼看我。 「喜欢吗?」 男人上前,搂着我的腰,同我一起盯着镜子里的我们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