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闻莺虚弱地伏在赵朔怀里,抬眸望向我。 隔着雨幕,我们对视。 她的眼中有恨意,也有得意。 恨我抢了她的赵朔。 得意她又抢了回去。 雨声很大。 然而我的胸腔内,却像是突然安静了下来。 其他的念头纷纷消失,只剩下一种选择。 我抛下这对雨中相拥的苦命鸳鸯,转身径直向后门走去。 「备轿,去太后宫里。」 07. 我的轿子从后门而出,然而还未走出半里,一匹黑色骏马就从背后追上,挡在面前。 马上的人跳下来,径直来到轿子前,一把掀开帘子。 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照亮了他的脸—— 赵朔浑身湿透,雨水顺着他的鬓角流下来。 他黑沉沉的眼睛望向我,语气比平时都冷:「芷音,你去做什么?」 我回视他,一字一顿道:「请、旨、和、离。」 这四个字一出口,我清晰地看到赵朔的眼中滑过一丝慌乱。 「芷音,此事不可儿戏。」 「没有儿戏。」我沉声道。 「苏芷音!」赵朔骤然发火了。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一生一世都是,和离这种话,我不想从你口中听到第二次。」 他对着轿夫吼道:「回府!」 轿夫愣了愣,一时间没动。 「夫人闹脾气,你们也跟着闹吗?」赵朔扬起马鞭,甩在轿夫身上,「回府!」 轿夫到底还是怕他,扭转了方向。 心头的绝望仿佛要溢出来,我推开赵朔,要从轿子上跳下去。 他一把拽住我,将我拉回到怀里,我想挣扎,却被他死死地禁锢住。 冰冷的、带着雨水气息的吻落到我唇上,封住了我的叫喊。 我推不开他,只能用牙狠狠咬上去,血腥味弥漫开来,然而赵朔竟然不躲,半晌,他松开了我,擦了擦下巴上的血。 「没事,芷音。」他的声音低沉温柔,「我知道你生气。 「怎么罚我都可以,罚完了,跟我回去。」 我被赵朔强行带回了府。 他把我从轿子上扛下来,雨夜淹没了我的叫喊,我被一路带着穿过院子。 那院子里本来遍植花草,我刚嫁进来时,赵朔知道我喜欢花,于是亲手一株株栽种。 然而暴雨之中,所有的花朵都从茎头跌落,只留一地残破的深红。 我被赵朔扛进卧房的大床上,他想要吻我,我直接砸碎了床头的青瓷花瓶。 瓷片被我捏在手里,对准他,因为捏得太用力,我的手被割破了,暗红色的血顺着雪白的瓷片流下来,看上去触目惊心。 「别过来。」我哑着嗓子道。 赵朔仍想上前:「芷音……」 他不怕。 于是我将瓷片横到自己颈前:「再上前一步,我真做得出。」 赵朔的脚步停住了。 他后退一步:「你别伤了自己,我们明日再谈。」 「芷音。」赵朔离开房间时,低低地唤我的名字,「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这是新婚那日我的誓词,我绝不会违背它。」 也许是我看错了,赵朔的眼中竟有依稀的泪意。 可我累了,不想深究。 「滚。」 赵朔离开了。 我一个人被留在房中,最后握着瓷片,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醒来时,割破的手已经被包扎好,房间里所有的尖锐器物全被收了起来。 门外依稀晃动着人影,是赵朔的家将,他们将整个卧房围了起来。 我支起身子,立刻觉得头痛欲裂,浑身像灌了铅水,整个人又倒回了床上。 外面的丫鬟听到了动静,连忙进来。 「夫人昨夜淋了雨,病了。」她的手中那这药碗,「侯爷已经叫郎中来看过了,亲自盯着奴婢熬了药,又叮嘱了奴婢好多照顾夫人的细节。 「侯爷真是爱极了夫人。」 我看着丫鬟的嘴在我面前一张一合,只觉得疲惫。 「玉书呢?」我推开丫鬟送到我唇边的药,「还有玉画和玉琴,叫她们来服侍我。」 这些从江南跟着我陪嫁过来的姑娘,是我在这侯府中真正的自己人,然而此时她们都不在,侍奉我的是赵朔身边的丫鬟。 丫鬟微微一滞,不知如何作答间,赵朔走了进来。 「她们都被安置得很好。」 心头郁气翻涌,我咬紧嘴唇:「赵朔,她们也都被你软禁起来了,是不是?」 赵朔没有回答我,他从丫鬟手中接过药碗。 丫鬟识趣地离开,屋中只剩下我们两个。 「我没有苛待她们,只是不让她们出院子罢了。」赵朔舀动着碗里的药汁,「我怕她们去太后宫里胡说八道,搅动是非。」 我几乎快要气笑了。 「赵朔,你就打算这样一直关着我么?」 「当然不是。」赵朔试了试药的温度,大约是觉得烫,于是吹了吹,「芷音,等你不生我气了,我们就还像从前那样。 「现在我没办法让你出去,我怕你离开我。」 他吹凉了药,送到我唇边。 我冷冷地凝视他。 他瞧着我,无奈地笑了笑:「听话。」 「乖乖把药喝了,甜汤我都备好了。」 果然,在他的手边,还放着一碗银耳莲子汤。 我刚嫁来京城时,因水土不服病过一场,那时候赵朔也是亲自喂我吃药,我怕苦,他就每次都叫人提前煮好甜汤,哄我先吃苦,再吃甜。 他不明白,有些苦,是无法用甜来终结的。 我拿起那碗银耳汤,直接扣在了赵朔身上。 黏糊的汤汁流下去,他那身云白的长袍顿时变得脏污不堪。 赵朔垂下眼帘,睫毛抖动,像是在压抑着怒气。 他出身高贵,几乎从来没有人对他无礼过。 这或许也是他年少时轻狂到无法无天,能为一个歌姬闹得满城风雨的原因。 「赵朔,求你了,别再和我互相折磨了。」我头疼得几乎要裂开,每个字都耗尽全部的力气,「娶柳闻莺的确要承受流言蜚语,然而除了流言蜚语,谁又能真的把你永乐侯怎么样? 「更何况,你也不是怕流言蜚语的人。 「当初娶我,不过是为了老夫人,现如今老夫人已经驾鹤西去,你也尽了孝道,何必还要留我在这府里?」 我等着赵朔冲我发火。 然而他没有,片刻后,他拿起绢子,擦了擦自己胸口的脏污。 「娶你,是因为苏芷音是我想要相守一生的人,不是为了我母亲。」 他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 我用一声嗤笑回应他。 赵朔站起身来。 我感受得到,他的耐心耗尽了。 「我知道,你在意我和柳姑娘的过往,不信我现在说的话。 「既然如此,我这就给她赎身,然后立刻为她另择婚配,她嫁人了,我们夫妻便也像从前那样生活,可好?」 不好。 我很想告诉赵朔,不好。 但我没力气了,而赵朔又什么都听不进去。 他带着千两黄金,又叫人去请了京城中最有名的媒婆,一起去了春烟楼。 千两黄金,在楼下换了柳闻莺的自由身。 而媒婆则直接在丫鬟的陪同下上楼,去柳闻莺的闺房,把京中想要纳妾的王孙贵族,或愿意娶她为正头娘子的普通人家,都细数一遍,柳闻莺喜欢哪个,直接告诉媒婆便好。 柳闻莺安安静静地听媒婆说完,请她在门外稍等。 片刻后,媒婆听到门内一声响动,她察觉到不对,连忙推开门。 「不好啦!柳姑娘上吊啦!!」 媒婆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赵朔带人冲了上来,他一刀砍断吊绳,将柳闻莺抱了下来。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这是柳闻莺醒转后,哭着说出的第一句话。 她一边流泪一边道:「侯爷,我知道你家夫人介意你纳妾,但她不许我嫁进侯府,难道还不允许我去死么!」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春烟楼的姑娘们物伤其类,见状全都哭作一团,一时间春烟楼的二层全是泣诉之声。 来春烟楼的都是京城中的公子哥,原本他们也嘲笑赵朔为了柳闻莺把家族的脸都丢尽了,但此刻红颜殉情,这份凄美惨烈让公子们也纷纷动容,不由得纷纷劝起赵朔。 「闻莺姑娘如此刚烈,欢场中有此真情,实在世所罕见。」 「赵兄,柳姑娘只是想做个妾室,并未提出什么非分之想。」 「才子佳人,也算一段救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