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开口:“国师昨日去了何处?” 冯修筠拱手,恭敬而生疏:“臣记得陛下少年时喜欢宫外的糖人,昨日本想给陛下带些回来,只是……那小贩却不见了。” 听着他的话,唐岫的眼神一点点暗下,如黑夜将灭的灯烛。 她喜欢的从来都不是糖人,而是因为他送的那对糖人牵着手,像极了那时的他们。 而他昨日又哪里是去买什么糖人,案上的奏折本本都是在弹劾他面见信王谋臣! 眼前人是心上人,却未必再是少年人。 唐岫心尖微颤,却是淡淡一笑:“国师从前在无人之时都是唤孤珠儿,孤仿佛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过了。” 冯修筠眼神一沉,语气如这寒冬的雪:“臣惶恐,怪臣年少时不懂事,冒犯陛下,如今自当恪守臣规。” 唐岫自嘲一笑,或许亦是无奈。 年少时不懂事,那年少时的情意莫非也是不懂事吗? 那她又是为何如此执着? 唐岫闭了闭眼,只问他:“你还记得,我大昭的国师,最要守的是什么规矩吗?” 冯修筠眼神一凛,第一次抬起头来望向那帝阶上高高在上的女帝。 他神情恭肃,却似话里有话:“昭国国师,历来只守护女帝一人,臣,亦是如此。” 唐岫心中一痛,看来,他不是忘了他的职责,只是想守护的人不是她了而已。 国师只需守护女帝,女帝却可以不是她唐岫。 唐岫看着他,如此陌生又熟悉。 以冯修筠之心智,他如何会不知道,若是信王篡位,那她便只有死路一条。 他甚至都不在意她的死活了吗? 容颜未逝,君心已改,年少情谊,终究开败。 唐岫的眼神沉了下去,心口似有利刃刺入:“国师记得便好,退下吧。” 冯修筠又看了她一眼,无声退出了大殿。 唐岫定定看着他的背影,有那么一刻想要追上去,可脚下却没有挪动半分。 脚下这九十九级帝阶,是他们永远迈不过的距离。 她转身看着案上的奏折,深深吐出一口浊气:“裴瑜,将这些折子烧掉,呈上这些折子的大人,每人赐酒一杯。” 亲卫裴瑜愣了一下,才垂首:“遵命。” 第二日早朝。 唐岫下令放干国运河。 满朝文武跪了一地,帝师齐老太傅气得一双枯瘦的手都在发颤。 他巍颤颤拄着拐杖,指着她大喝:“国运河乃我昭国命脉之河,陛下如此,上对不起昭国历代圣君先帝,下对不起万民百姓,必失天下人心!臣不能看陛下如此!” 唐岫抿唇,咬牙道:“此事师父不必再劝,孤,非做不可!” 她狠下心来:“来人,将太傅扶下去!” 两个侍卫阔步上前,扶住齐老太傅。 可齐老太傅一把推开侍卫,将手中的拐杖狠狠扔在地上,老泪纵横:“既拦不住陛下,臣愿死谏!” 话音刚落,他便向大殿的玉柱上撞去! 第二章 失天下人心 宫门重重,锁住了皇城的冬。 唐岫一步步,漫无目的地走过一扇扇宫门,背影萧瑟。 裴瑜上前禀报:“陛下,老太傅没事,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养养就好了。” 唐岫心中压抑着的一口气,这才松缓了一些。 这时,前方的宫门缓缓而开,唐岫抬头,便看见冯修筠黑沉着脸从里面走出来。 原来不知不觉,她又走到了冯修筠的无极宫。 见到他脸上愠怒的神情,唐岫微微垂了眸:“你们先下去吧,孤与国师有话要说。” 所有人退到远处,整条宫道只剩下他们二人。 冯修筠语气冷意四溢:“中书侍郎等人为了大昭夙兴夜寐,忠心耿耿,陛下究竟为何要赐下毒酒?” 唐岫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正是因为他们太过忠直,所以只要他们在朝堂一日,他与信王勾结的事情就瞒不住。 到时候,谋逆大罪压下来,即便她是帝王,又能护他到何时? 她不杀他们,死的便是冯修筠。 冯修筠见她不语,脸色更是难看:“陛下如此屠戮忠良,难道就不怕寒了天下人心吗?” 月光下,他眼里的愤怒如一捧休眠的火山,几乎要喷薄而出。 唐岫攥紧了手,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沉沉的,堵得慌。 他挂记天下,怎么偏偏就忘了,这天下如何,与他这国师有何相关? 大昭国师,自始至终只有守护女帝这一个职责。 唐岫心酸不已,忽然苦笑一声。 她看着冯修筠的眼,轻轻说:“国师,你也不要寒了朕的心才是。” 说完这句话,她不想再看他现下表情,转身往回走。 清冷的月光下,她的背影渐远,像是逆着众生而行的一道孤影。 雪又零散下过几场,长乐宫里,唐岫正批着奏折。 裴瑜匆匆从殿外而来,跪在禀告:“陛下,信王的兵马已经到了兖州,一路秘密潜行,不出五日便要到皇城了。” 殿中的火盆跳响一声,唐岫手中笔尖掉下一滴墨点,纸上顿时便氤氲了一团墨黑。 她的心,跟着颤了一下。 终于,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唐岫沉吟了片刻:“让兵部严大人前来议事。” 严大人奉诏急急前来,带了一身寒气:“陛下,前几日京城周遭来了一伙悍匪,西都兵马被刑将军调走剿匪了,前阵子兖州水灾,东都兵马又被国师调去救灾了。” 唐岫眼神一暗,心头窜进一股寒意。 西都的刑将军跟冯修筠交好,此时离开,意思不言而喻。 看来,他是真的要跟信王里应外合,死了心的要夺她的云山了。 唐岫的心里裂开了一条缝,迎着这凄然大雪往外渗血。 严大人退下后,唐岫背手站在窗边,天边寒月渐圆,今日又到了十五月圆。 她突然问:“九十九个死囚,准备好了吗?” 裴瑜应道:“准备妥当。” 唐岫看着天边,心便如同这漆黑夜幕,找不到出路,寻不到归途。 最终,她只是沉重一叹,语气更是无奈:“跟从前一样,善待他们的家人。你去请国师来未央宫饮宴吧。” 第三章 众叛亲离 翌日,天色微晓。 唐岫推开大殿沉重大门,寒风轻拂,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猛冲而出。 身后,殿中尸体不断被抬出来。 见此场景,刚刚从侧殿醒来的冯修筠脸色阴沉至极。 这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他攥紧拳头,太阳穴青筋毕露,语气像是从牙缝中挤出:“这些都是大昭子民,陛下如此嗜杀与暴君有何区别!” 唐岫眼神复杂的看着他,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道:“是否在国师心中,孤就是这样一个残暴昏庸的君王?” 冯修筠脸色一变,却更逼近一步:“臣不敢,只是陛下如此滥杀无辜,大兴土木,甚至于伤了老太傅的心,难道不怕最后众叛亲离吗?” 众叛亲离……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吗? 唐岫身影一僵,苦味在口中蔓延直至心脏。 滥杀无辜也好,屠戮忠臣也罢,无论哪一条罪都是让世人唾骂之大罪。 她担不起,却每一条都只能默默背负。 她深吸了一口气,硬下心肠,冷声道:“孤是君王,你是国师,莫忘了你的职责,便是全天下与孤为敌,你都是要站在孤这边的!” 这是昭国帝王与国师的宿命,也是他们注定的宿命。 冯修筠顿在了原地,他如冰的的目光一寸寸巡视过唐岫的面庞,终于,他松开紧攥的拳头,又恢复了淡然的国师模样。 他说:“臣,不敢忘。” 雪缓缓落在他肩头,眼前人眼里却没有她的影子。 明明一步之遥,却似有千山之远。 唐岫看着他,心口骤疼。 她无力的转过身,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国与万民都沉沉压在她肩头,可偏偏,她手中还捧着一份不可触及的情爱。 冯修筠踏着雪往无极宫走,忽然停了脚步。 他转头看着殿前屹立风中的唐岫,又看着那殿前蜿蜒了一地的鲜血。 他回过头,冷冷吩咐身后侍从:“通知信王,可以动手了。” …… 过了两日了,无极宫书房里。 冯修筠手里拿着书,视线却不知道落在了哪里。 侍从进门来报:“国师,陛下今日突发奇想,要去皇陵祭拜先祖,随行只带了九十九亲兵护驾!信王殿下已经带兵去了……” 冯修筠合上手中书,脸色一变:“走,去皇陵!” 马匹疾驰,耳边长风簌簌而过,冯修筠靠近皇陵,便见信王兵马。 他勒马上前,只见信王明浅一身兵甲,身上还沾着血迹,显然方才与人交过手。 “陛下在何处?”冯修筠急问。 明浅得意大笑,挥手让人抬了一具盖着白布的尸首上前。 冯修筠看着白布,浑身一震,几乎摔下马去。 她……死了? “听说她只带了九十九亲兵来皇陵,本王带了三千劲旅突袭,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