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灰烬被微风卷起,飘落在莹白的雪地上。 这是她最后一次来给爹娘扫墓了。 “沙沙”两声轻响,姜时初转过头,竟见陆靳言也跪了下来。 她眼神一闪,欲言又止。 他是从一品少傅,而她爹是从四品的内阁侍读学士,于礼本不该跪。 陆靳言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便道:“此事,是我该做的。” 闻言,姜时初鼻尖一酸,险些落泪。 他亦如故往的好,可惜自己已配不上他了…… 第六章 祈福 姜时初收回视线,将所有情绪一并跟着眼泪压回去。 待磕了头,陆靳言率先起身,伸手去扶姜时初:“雪地寒凉,你身子还没大好,快些起来吧。” 姜时初摇摇头,避开了他的手,自己撑膝而起。 陆靳言手一僵,心底流过异样的感觉,却也很快掩了去。 离开时,姜时初不由回头又看了眼爹娘的墓,落了灰般的心似针扎般疼着。 爹,娘,若我能见到你们,一定与你们一同保佑姐姐。 少傅府,正厅。 姜时初喉口痛痒,没忍住轻咳了两声, 陆靳言微微蹙眉:“你风寒未愈,早些回房休息。” 闻言,姜时初沉默地点点头。 陆靳言看了她一会儿,还是什么话也没说,转身朝书房去了。 望着那离开的背影,姜时初无力地叹了口气。 菊青上前扶着她,不禁说道:“夫人,您为何不将您的情意和大人说呢?大人那般好的人,若是知道,定不会同您和离的!” 姜时初抿抿唇,依旧没有说话。 他自然是好,可也就是因为他那样好,她才不能告诉他。 她不愿让他烦心。 深夜。 紧闭的房门和窗户挡不住外头阵阵风声,姜时初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 她出神地看着床幔上挂着的流苏穗子,心思百转千回。 虽然已和陆靳言说了和离一事,可心里很是疼痛,她舍不得他,更觉自己配不上他。 姜时初有些烦躁,她起身披上斗篷,点了一盏烛火。 她拿起几日前从书房中拿来的书,欲转移注意力,而书上的一句话却让她在难挪开眼。 “人生苦短,遗憾难免,可人生来一贫如洗,死也当坦坦荡荡,而非满心牵挂……” 姜时初眼神微怔,不断喃声重复着,觉此话甚是在理。 她十六岁就嫁给了陆靳言,此时的自己早已过花信之年。 然这半生她都在压抑自己的情绪和心意,如今剩下这不过一月的日子,为何不能放肆一些? 姜时初合上书,眼底划过如释重负的轻松。 将书放回原处,她起身吹灭烛火,带着几丝倦意躺回床榻上。 被被褥暖意包围间,姜时初决定明早就去找陆靳言。 巳时。 姜时初算着陆靳言下朝了,便去到他的书房外。 可在抬手推门时,她忽然胆怯起来。 “咳咳咳……” 姜时初喉间一痒,忙以帕子捂着口鼻转过身去。 她紧皱着眉,神色尽是痛苦,现在每次咳嗽都似是要将她的心肺一并扯出来似的疼。 然这股疼痛倒是让她清醒了些,她昨夜已想好了,如今怎么能打退堂鼓呢。 将几欲涌上的咸腥压下后,姜时初深吸了口气,推门而入。 陆靳言正在看书,见她突至,略显诧异。 “五日后的祈福日,你可否陪我去?”姜时初温声问。 陆靳言一愣,他那日有约了。 可是拒绝的话却忽地卡在了嘴里,姜时初那单薄的身形,还有那隐隐泛着水光的眸子,鬼使神差地让他改变了说辞:“可以。” 五日后。 姜时初特地打扮一番,穿了件象牙色洒花长袄,披着大红羽缎斗篷,往日的沉稳尽变成了明艳活泼。 她立在雪中,笑靥如花,远远胜过院落中那红梅。 陆靳言怔怔地看着姜时初,眼底不觉划过一丝惊艳。 没等他反应,姜时初拉着他就往祈福塔去了。 街上熙熙攘攘,塔下人很多,姜时初紧紧攥着陆靳言的手,生怕人群将他们冲散。 陆靳言看着被一只温暖小手握着的掌心,心中涌上一种莫名的情绪。 挤到塔下,姜时初仰望着祈福塔,叫陆靳言一同许愿。 她闭着双眼,双手合十,心道:天神在上,就让我自私一回吧,唯这一回! 她缓缓睁开眼,转头看向还闭着眼的陆靳言,目光深情缱绻。 陆靳言似是感受到了她的视线,睁眼看着她:“怎么了?” 姜时初沉默了一会儿,才回:“那日同你说和离的事我没有在开玩笑。” 闻言,陆靳言身形一震。 第七章 一月之期 “但我的条件是,接下来这一月,你将我当成你真正的妻,疼我,宠我,一月之后,你我一别两宽,你也不必对我心怀愧疚。” 姜时初的声音很轻,可每个字却如石头般砸在陆靳言的心上。 他有些诧异,可心中又莫名的烦躁。 良久,他点点头:“好。” 见他同意,姜时初悬着而又忐忑的心慢慢平静下来,可又有股止不住的苦涩蔓延开来。 她暗自甩掉那些悲戚,扬起抹笑容亲昵地挽住陆靳言的手臂朝外走。 陆靳言身体僵了僵,似乎不太习惯这样的亲密,但他没有抗拒。 天空又飘起了细雪,落在二人的黑发上。 这一刻,姜时初恍惚觉得她和陆靳言走到了白头…… 两人在外头玩了将近三个时辰才回府。 陆靳言要送姜时初回房,她却拉住他,笑道:“从今儿起,你在府的日子我们便一起用膳吧。” 闻言,陆靳言心生了几丝怜意,这两年他与姜时初甚少一同用膳,他的确没照顾好她。 陆靳言点点头,算是同意。 姜时初心中不免有丝欣喜,但更多的是悲凉。 与他一起用膳都渐渐成了奢望,现在可以了,却是在和离与她离世前夕。 姜时初让小厮备了碗面。 陆靳言听到“面”一字,才惊觉几日前是姜时初的生辰。 他眉心微拧,面带歉疚:“抱歉,我忘记了你生辰,明年我……” “没事,你还能想起,我便很开心了。”姜时初打断他,语气风轻云淡。 不一会儿,小厮将面端上,陆靳言将面推到姜时初面前:“尝尝。” 热气扑鼻,姜时初觉着眼眶微湿,她吸了吸鼻子,冷气涌进,像是又把利刃在她心肺间四处乱绞。 她看了眼陆靳言,将那似乎带着血的咳嗽硬生生吞下,再匆匆拿起筷子夹起一大口面吃着。 “你慢些。”陆靳言轻声道。 姜时初笑了笑,含糊不清地说着:“这味道,没有变过。” 看着她娇憨的模样,陆靳言的目光渐渐复杂。 姜时初低下头,一口口地吃着,热气中,她没能忍住的泪水滑进了嘴里,很咸很涩。 眼瞧着还有两个时辰天就亮了,陆靳言将她送回房后,转身便要离开。 “阿鹜。”姜时初忽然拉住他的衣袖,软声道,“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陆靳言闻言,剑眉微蹙:“珠曦别闹,这不合适。” “你答应我的,这一月将我当做妻子,既是夫妻,同榻而眠又怎会不合适?” 姜时初的语气里竟是少见的强硬。 见她不松手,陆靳言沉默了,眼中却满是拒绝。 姜时初眸光一暗:“我只是想你留下来陪我,就这一晚,就当弥补过往的十年。” 这一句话像是攻破了陆靳言坚硬的心墙,他眉目一展,眼中的拒绝渐渐消散。 已是深夜,床榻间二人和衣而卧。 姜时初并未睡着,她侧躺着看着身旁熟睡的陆靳言。 这是她十年都不曾见过的,如今算是得偿所愿。 她抬起头,轻轻抚过陆靳言的脸,而后紧抱着他的手臂,心中的不舍让她眼眶一热:“阿鹜,你怎么能这么好?” 好到我不舍的你有半分为难。 外头风雪不知何时停下,姜时初也不知自己何时睡去。 直至天渐渐亮了,光线透过纱窗落进房中,姜时初缓缓睁开朦胧的双眼,被一片暖意包围的感觉让她一愣。 她竟被陆靳言紧紧抱在怀里。 姜时初心头一颤,这温暖和她想象中的一般无二。 突然,喉间又是一阵痛痒,她剧烈咳嗽起来,一股血腥味渐渐在嘴里蔓延开。 陆靳言被惊醒,见姜时初突显病态,担忧问道:“你怎么了?” 说话间,忙唤外头候着的丫鬟去请府医。 姜时初按住他的手,嘶声回:“也许是活不久了吧。” 第八章 活不长了 姜时初话音刚落,微敞的窗扇被寒风吹开,猛地砸在墙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陆靳言的心似也跟着一震,脸色不觉一沉:“胡说!” 待慢慢止了咳,姜时初咬牙将血咽回去:“放心,若我真的要死了,定会告诉你,让你不安,方才我只是呛到了。” 她缓缓起身,看了眼窗外后再回头看向陆靳言:“再陪我出去走走吧。” 见她无事,陆靳言松了口气,但心里还是闷得紧。 屋外。 姜时初跟个孩子似的捧撒着雪,自得其乐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陆靳言目不转睛地看着,这样的姜时初是他从不曾见过的,他一时间竟说不出心中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