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过四五日才到京城,皇上怜惜宛瑶,想必不会那么快就派人来找他们。 然而陆安然的心却还是悬着,毕竟纸包不住火。 当夜。 外头忽地下起了雨,从前最喜听雨入眠的陆安然于榻上翻来覆去,神色痛苦。 这次的疼痛全然不同,如果说那丹药给她的痛苦就如针刺心肺,这一次就似利刃割开了她的皮肉,又将烧红的秤砣覆盖在了被拨开皮肉的白骨上。 橙黄色的烛火慢慢靠近,宛瑶披着衣服端着烛台,睡眼惺忪地走了过来,语气有丝被吵醒的不耐:“怎么了?” 陆安然紧紧攥着被子,手背上的青筋骨头像是要冲出了皮肉。 “没,没事……”她忍着痛,竭力让声音平稳,“睡不着……” 宛瑶半睁着的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满,她转过身嘟囔了几句走了。 烛火熄灭,等听到了宛瑶入睡的声音,陆安然终于忍不住了,猛地翻过身,上半身都悬在床沿边上。 “噗……” 一口暗红色的血自她口中喷出,落在脚踏上。 陆安然瞳眸霎时紧缩,怔怔地看着脚踏上的一滩血。 她不是喝下解毒药了吗?为什么…… “呃噗……” 又一口黑血从她唇边流了出来,陆安然手忙脚乱地扯过枕头旁的手帕,将嘴角下巴的血擦净了,又去拭净脚踏上的血,把已被血染红的手帕塞入枕头下。 简单的几个举动,却耗尽了她的力气。 伸手不见五指中,除了外边儿的雨声,陆安然只能听见她自己沉重的呼吸。 她死死咬着下唇,如尸瘫在榻上,眼眶涌上一股热泪。 头一次,她对死产生了恐惧。 陆安然艰难地转过头,看着床幔后方的墙,那一边睡着许嘉林。 她最心仪之人! 她阖上眼,几近要哭出声来,然而她还是选择咬着被角,将那痛苦、恐慌和不舍尽数咽了下去。 次日。 许嘉林因习惯在卯时前就起了,只是未想撞见陆安然从柴房中出来。 陆安然一见他,眼底掠过一丝慌张,下意识地将满是灰的手背在身后:“先,先生,这么早啊!” 许嘉林脸色有些难看,她昨日才喝了药,这么早的天,冬寒还未褪尽,若是冻着了如何是好。 他几步就跨了过去:“你也知道早,你在作甚?” “我……我,我饿了,所以就来找找有不有吃的。”陆安然忐忑不安地扯着慌,竟担心起刚刚那手帕有没有烧尽,火星子有没有全部熄灭…… 第三十五章 辜府试探 许嘉林闻言,借着微弱的烛火细看着陆安然的脸。 虽还带着倦意,但明显精神头比前几日好多了,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早跑柴房来找吃的。 许嘉林叹了口气,伸出手将陆安然肩上的披风系绳重新系好:“想吃什么?” 陆安然一愣,反问:“先生……要做饭吗?” “你不是饿了吗?”他摸了摸陆安然的头,爱怜之意尽在眉梢眼角。 陆安然一直认为许嘉林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像进柴房烧火做饭这种事她绝对想象不出来。 只是看到他熟练生火,淘米洗菜,这些粗活让他做的竟有些赏心悦目。 陆安然望着那正在择菜的身影,心中百感交集。 这样的许嘉林让她怎么舍得离开,若没有那么多顾虑,此刻与他的相处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只是…… “怎么,看到太傅大人这样看傻了?” 不知何时,宛瑶站到了陆安然身后,冷不丁地说了一句。 陆安然吓了一跳,转过头望着她:“姐姐?” 一声姐姐倒是听得宛瑶眼里划过一丝愉悦,但她并未表现出来,只是看着许嘉林低声道:“哪怕是天上的神仙,落到了凡间还是要会柴米油盐酱醋茶。” 她不知是在说许嘉林,还在说她自己。 秦奕也像别人一样说她是枝头凤,她就硬生生地掰断了翅膀下来陪他。 “……”陆安然心好像被猛地敲了一下,看着宛瑶的眼神越来越复杂。 “叩叩叩——” 门忽然被敲响了,刚出屋子的秦奕眼神一冷,这么早会是谁来? 宛瑶正要去开门,秦奕却叫住她:“我去。” “吱”的一声,门开了一扇,只见小厮模样的几个男子站在门口,打头的手里还捧着一个礼盒。 “小的见过秦将军。”小厮躬身行了个礼,脸上谄媚的笑容让秦奕想起了从前在朝中对他阿谀奉承的贪官。 他阴沉着脸:“我已不是将军,你们是?” 看他们的衣料子,不像是寻常人家的下人,况且还知道他曾经是将军,在临安,恐怕只有辜珣府上了。 果不其然,小厮道:“小的们是老丞辜府的,奉了老太爷的命,来给太傅大人送东西。” 说着就将手里的东西呈到秦奕面前,眼神却不断地往院里看。 这时,已经净了手的许嘉林走了过来,将小厮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的。 “多谢辜老好意,只是已经受了辜小姐的大恩,午后我会登门答谢,这些就不必了。”许嘉林睨了眼眼前的礼盒,一股药味已经冲入了鼻内。 此刻他倒更肯定是那辜娉林命人跟踪他寻到此地了。 只是不知她打发来的探子看到了陆安然和宛瑶没有,若是她告诉了辜珣,事情就难办了。 未等小厮再说几句,秦奕便已经开始打发人:“请回吧。” 说完,“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小厮面面相觑,虽然吃了个闭门羹,好歹也看实了院内还有两个女子。 待脚步声远去,秦奕才道:“这是来试探咱们了吧?” “若是辜老也罢,若是他人。”许嘉林望向柴房中的陆安然,“此事传入京内,除了七公主外,我们都罪责难逃。” 特别是秦奕和陆安然,一个可能会被关入大牢,而另一个甚至可能会被赐死! 第三十六章 风来水榭 秦奕眼眸一暗,失笑:“谁说只有红颜才是祸水。” 许嘉林黑了脸,瞪了他一眼,现在还不忘调侃。 算着日子,萧明最早明天晚上才到京城,若是等城门开,也得到后日寅时才能回太傅府。 许嘉林还是决定先去趟辜府。 用过早膳,许嘉林看陆安然喝了药以后才出了门。 秦奕不便与宛瑶还有陆安然待一起,便去了隔间。 才喝过药的陆安然忽觉有股咸腥从喉间深处冒了出来,她脸色一白,抓着桌角的手紧了几分。 宛瑶放下手中的茶杯,蹙眉:“怎么了?” 陆安然下颚一抽,哽着声音道:“姐姐,我,我还想喝一碗鸡汤……” “……”宛瑶一愣,但很快站起身,“我去给你拿。” “多谢。” 等宛瑶出了门,陆安然从怀中抽出手帕捂住了半张脸。 痛苦爬满了她整张脸。 茶白色的手帕上瞬时绽开了一朵血红色的“花”。 陆安然颤抖地拿开手,嘴里的血腥味蔓延到了满手,手帕上的一团殷红让她长睫一颤,心如同沉浸了冰窖,连同手脚都冰凉如雪。 她能感觉到她的生命正在像从前那样,化作一口口的血慢慢流逝。 这一次,她要不要告诉许嘉林? 她答应过他,不会再寻死了,可现在好像已经由不得她了。 秦奕说,玉虫草只剩下那么一株了。 她吃了,但没有用。 陆安然呆滞地眼神中渐渐弥漫起绝望,用手帕干净的一角擦去嘴边沾上的血。 难道这都是她的命? 她的命,注定让她孤独一世吗…… 辜府。 许嘉林再度登门,倒是让人送了不少好东西去。 辜珣看着眼前几担礼品,笑道:“大人客气了,老夫不过是‘牵根线’而已,要谢也得谢聘林啊。” 许嘉林听了这话,心中倒多了几分嫌恶。 自小就听萧文杰说辜珣因为是两朝元老,气焰自然比他人嚣张些。 他拥护太子,而皇上当年还是个皇子,没少受他的气,等皇上登基,辜珣又以年迈告老还乡。 皇上本不应,想借着机会打压她,谁知他居然拿出先皇的遗旨来,不仅全身而退,还为儿子谋了个世袭爵位。 如今辜珣手伸的还是挺长,即便知道他和宛瑶是要奉旨成婚的,但听闻宛瑶逃婚后,居然还想把孙女许配给她。 “晚辈此番前来,一来是想答谢辜老,二来也是寻辜小姐。”许嘉林掩去眼中的情绪,不紧不慢道。 闻言,辜珣心中不觉一喜,想着若是许嘉林真的与辜娉林在一起,他自然有办法去求皇上收回赐婚旨意。 辜珣忙差人去叫辜娉林,与许嘉林闲聊了几句后,辜娉林就走了来。 这一回,辜珣没走,反而让她带着许嘉林去院后的风来水榭游园。 风来水榭,堪比皇宫中的御花园,却又多了不少亭台楼宇。 许嘉林反而想起了冷宫。 那么大的雪,残墙破瓦间,陆安然背着陵游的模样让他心中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