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恭敬地福了福身,余光瞟见他直勾勾地盯着我眯了眯眼。 「这是家妹,三芊。」阑适香跟着后面出来,缓声道。 我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他的眼神充满了探寻,好似想给人看出一个窟窿。 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是吗,看着倒不像是京都人。」良久,他才缓缓地回了阑适香的话。 「父亲,三芊姑娘是汴梁的姑娘,弹得一手好琵琶,随阑先生入宫唱戏时是得了太后称赞的,您别吓着她……」陆岁辰挤过来,贴着他爹说着。 「汴梁来的?难怪娇俏。」陆老爹朗声一笑,「年少时去过汴梁,一时怔了。」 言罢,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去。 陆岁辰挤眉弄眼地跟我们打了个招呼,也跟着上了陆府的马车。 看着马车渐渐地走远,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坏了事!」 「说好他今晚都买单的!」 「我刚点了两壶雪花酒,他还没付钱呢!」 13 花灯会后,许是当真冲了喜,太后病况渐愈。 当然,也可能是阑适香给陆老爹那本医书残卷上真有什么方子,正好解了太后的病。 因为医书刚送过去没多久,便传出太医院院判陆朝熹深得圣眷,御赐丹书铁劵一封。 丹书铁劵,免罪免责。 「那不是只有从龙之功、护驾之功才得御赐的吗?」 我同阑适香坐在院子里剥竹子。 「嗯。」 他把剥落下来的竹叶子捣碎,浸入油中。 「太后近来病况渐愈,好似得了仙丹庇佑一般……」 我不满他的淡然,再次开口。 他手上动作不停,只是说:「太后凤体自得庇佑,不是我一个戏子能考虑的。」 他说戏子的时候,话音几不可闻地低了几分气息,我一下子噤了声。 阑适香博学广知,我是很清楚的。 那位新晋探花郎曾想嘲讽他伶人只能供人玩乐,被他「不闻何处吟风骨,文章何处哭秋风」轻飘飘地怼了回去。 翰林大学士讥讽他只会婉转唱腔刁难他,也被他引经据典说得心服口服。 他「礼乐宫令」这一位置,可不单单是天天在太后面前唱曲子唱来的。 可他从不说要参加科举,如今明知医书受了赏识也不去争,我心下有些不平。 「戏子怎的?前朝也有位武生名角儿,守城之时枪挑数十个叛军,戏子唱的是历代豪杰千古事,赚的是十年功夫钱,如何便低人一等了?」 我拿着竹筒压住他的手。 「你教我做人做事可如平阳昭公主,总要搏一搏,为何如今……为何忍耐……」 我的声音越来越低,看着他淡若寒潭的眸子里情绪不达眼底。 「最起码那书,是你看了得了的,怎能一丝用也无,就……」 我没忍住,又嘟囔了一句。 「怎么一丝用也无?得了花灯会的彩头,那鸳鸯佩你不是很喜欢?」 他轻叹口气,挂上了熟悉的浅笑,宠溺地反手拿住竹筒,从我手里接了过去剥竹叶。 「再说你怎知,一丝用也无……」 想起那对鸳鸯佩,我心下欢喜了几分。 也罢,阑适香他是戏子,若真是他拿着医书去说方子,只怕还会被猜忌。 何况若真出了差错,定会被治个大不敬之罪。 「要懂得知足,才可长乐。」 见我眉头舒展,阑适香又低下了头,淡笑着说着。 「那你呢?你如今知足吗?」我顺嘴问着。 他手上一顿,竹筒在他手心一划,破开一道口子,血流如注。 「呀!」我慌忙地拿起帕子,又取了止血药跑回来。 「都怪我,乱说话叫你分心了……」 看着他包扎起来还是渗出鲜血的手心,我心疼又自责。 「嗯。」阑适香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掌心,指尖微微地颤抖,应是很疼。 「你在,确是分心了。」 14 他的手伤了,我不敢再多嘴,只在夜深人静时辗转反侧,小声地愤愤不平。 只是我的愤愤不平,也没能持续多久。 刚过了两日,府里突然闯进来一队锦衣卫,带着一位灰白须发的侍监传了旨。 「传圣上口谕,阑适香即刻入宫,不得有误。」 侍监上前虚扶了一把,待我和阑适香起身,侧身微躬。 「阑宫令,请。」 阑适香略一点头,抬步走向府门口那驾玄色马车。 我张口欲唤,不知该不该跟上。 此次口谕并未说我可同去,只是这么多锦衣卫,着实不像有什么好事儿。 「阑宫令,不带着三姑娘吗?」 侍监尖细的声音悠悠地响起,打破了我纠结的心思。 我心中一释,果然都说,侍监们都是宫中的老狐狸。 眼瞅着阑适香脚步顿了顿,良久说了声:「好。」 15 进了宫才知,这陆老爹当真是没憋什么好屁。 「朕听陆太医说,阑宫令倒是精通些医书古方?」 皇帝坐在殿上,我跟着阑适香跪下不敢抬头。 「臣惭惶,只是读过些医书,便是给陆太医的那一本残卷罢了。」 阑适香恭敬地回应。 「阑宫令谦虚了,正是那残卷的方子让太后娘娘病体渐愈,只是那残卷不全,太后今日喝了药又昏睡过去,才请阑宫令来为圣上、娘娘解难。」 陆老爹打断阑适香的话,噼里啪啦一大段话,给阑适香戴了一顶好大的帽子,又背了口好大的黑锅。 我紧张地攥拳,如今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这可怎么办才好?…… 满殿寂静,只有皇帝转着手中佛珠的声音。 「坷垃……坷垃……」 一声一声磨得人,心慌如油烹。 「既得陆太医谬赞,臣愿舍去一切,为太后娘娘拼死一搏。」 良久,阑适香开了口。 他应了。 陆太医尴尬地笑笑。 皇帝摆摆手,命人将他带去了太后寝殿。 我跪在殿内角落,手心湿漉漉,不知是出的汗,还是指甲掐入掌心出的血。 「陛下!太后娘娘醒了!」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急匆匆地跑进来几个侍监,又急匆匆地跟着皇帝出了大殿。 我跪在角落,腿麻木几乎失了知觉,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 仰头看见大殿的窗纱上映着残红,又是夕阳了。 今日的夕阳,比花灯会那天,更红一些。 16 太后醒了,阑适香救的。 侍监过来传了口谕。 「皇帝特赐晚膳,阑宫令等可在偏殿歇着,别出了院子便可。明日辰时见了太后,便可出宫去了。」 皇帝留我们在宫中待一夜,名为赐膳,实则暂扣。 阑适香回来的时候,弯月高悬。 一袭红衣洒满月光,镀了银辉。 那红衣身后还有个月白身影,摇着折扇,是陆岁辰。 「适兄,你当真让小爷开了眼。」 我三人围桌饮茶,陆岁辰半俯着身子,抓着阑适香袖口瞪大星星眼。 「你竟真有那回苏丹。」 回苏丹,花灯会的那条灯谜吗? 「也是我师父意外收得的,传给我了。」阑适香依旧淡淡的。 他似乎总是淡淡的,甚少见他欢喜抑或失落的样子。 「对了,如今圣上看好你们,你日后可有其他的打算?」陆岁辰打断了我的思绪。 「 |